話本小說集。明末馮夢龍纂輯。與馮氏的另二種話本小說集《喻世明言》(《古今小說》)、《警世通言》合稱“三言”。據葉敬池刻本隴西可一居士所作序署“天啟丁卯”,知刻於天啟七年(1627)。序稱《醒世恒言》是“繼《明言》、《通言》而刻”,“‘明’者取其可以導愚也,‘通’者取其可以適俗也,‘恒’則習之而不厭,傳之而可久。三刻殊名,其義一也。”原刻不著撰人,僅題“可一主人評,墨浪主人較(校)”。淩濛初《拍案驚奇序》說:“獨龍子猶氏所輯《喻世》等書,頗存雅道,時著良規………”。笑花主人《今古奇觀序》說:“墨憨齋增補《平妖》,窮工極變,……至所纂《喻世》、《警世》、《醒世》三言,極摹人情世態之歧……”。龍子猶、墨憨齋都是馮夢龍的別號,可見《醒世恒言》及其它二言,均系馮夢龍纂輯。

  葉敬池刻本《醒世恒言》封面題《繪像古今小說醒世恒言》。別有葉敬溪刻本,圖、序及行款均同葉敬池刻本。通行的衍慶堂翻刻本有兩種,一為40篇足本;一為39篇本,即刪去《金海陵縱欲亡身》,而析《張廷秀逃生救父》為上下兩篇,湊成40篇之數。1956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顧學頡校註本,是以《世界文庫》復排葉敬池刻本作底本,對於個別色情描繪字句,作瞭必要的刪節,對於猥褻的《金海陵縱欲亡身》一篇則全部刪去。

  《醒世恒言》的纂輯,時間晚於《喻世明言》與《警世通言》,所收宋元舊作也比前“二言”少一些,隻占六分之一左右。確知為宋元舊作的有《小水灣天狐貽書》、《勘皮靴單證二郎神》、《鬧樊樓多情周勝仙》、《金海陵縱欲亡身》、《鄭節使立功神臂弓》、《十五貫戲言成巧禍》等篇。《鬧樊樓多情周勝仙》中的周勝仙愛上傢裡開酒店的范二郎,就在茶坊裡假借喝糖水“和他說話,問他曾娶妻也不曾”,完全顧不得什麼“辱門敗戶”,其大膽主動正與《警世通言》所收《崔待詔生死冤傢》中的蘧秀秀、《小夫人金錢贈年少》中的小夫人相同,屬於宋人說話的“春濃花艷佳人膽”一類。《十五貫戲言成巧禍》,屬於另一類“公案”題材,通過一對青年男女的無辜慘死,揭露瞭封建官吏的殘暴昏庸。這兩篇作品在整個宋元話本中都是上乘之作。

  馮夢龍纂輯宋元舊作,已經作瞭整理、加工,對於《醒世恒言》中大部分明人擬作,則更進行瞭較多的潤色。有人以為《大樹坡義虎送親》、《陳多壽生死夫妻》、《佛印師四調琴娘》、《赫大卿遺恨鴛鴦絳》、《白玉娘忍苦成夫》、《張廷秀逃生救父》、《隋煬帝逸遊召譴》、《吳衙內鄰舟赴約》、《盧太學詩酒傲王侯》、《李汧公窮邸遇俠客》、《黃秀才徼靈玉馬墜》等篇,可能就是馮夢龍寫成。

  明人擬作有不少取材於前代野史雜記。它們雖也揭露瞭帝王的荒淫無道,如《隋煬帝逸遊召譴》;批判瞭封建官僚的互相傾陷與忘恩負義行為,如《李汧公窮邸遇俠客》;但一般都沒有多大社會意義。如《馬當神風送滕王閣》不過表現文人的具有才華與“仙根”而已。而鼓吹封建道德、美化統治階級的作品,如《兩縣令競義婚孤女》、《三孝廉讓產立高名》;宣傳宗教迷信、因果報應的作品如《佛印師四調琴娘》、《薛錄事魚服證仙》,則完全屬於封建糟粕。

  明人擬作較有價值的多取材於現實生活或民間傳說故事。《徐老仆義憤成傢》、《施潤澤灘闕遇友》雖然有鼓吹封建道德、宣揚因果報應的成分,不過主要表現的是援救弱者和患難相助精神。此外,反映民族矛盾的有《白玉娘忍苦成夫》,反映階級壓迫的有《灌園叟晚逢仙女》。特別是《一文錢小隙造奇冤》,生動地反映瞭明後期城市手工業者的生活與思想狀況。對他們所受封建勢力的殘酷迫害也有真切的描繪。《赫大卿遺恨鴛鴦絳》和《汪大尹火焚寶蓮寺》還從寺廟僧眾的淫亂生活方面,暴露瞭當時宗教勢力的罪惡。

  在《醒世恒言》的明人擬作中,關於愛情、婚姻、傢庭的描寫也占有突出的位置。《吳衙內鄰舟赴約》以贊美的筆調描寫吳彥與賀秀娥沖破封建禮教束縛的自由結合,表達瞭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好願望。《陳多壽生死夫妻》則著重表現愛情的執著、堅貞。作品摻雜瞭一些迷信成分,又意圖表現陳、朱二人“義夫節婦一片心腸”,但拭去這些封建灰塵,仍可看出作者贊美著忠誠、專一的愛情。《錢秀才錯占鳳凰儔》、《喬太守亂點鴛鴦譜》等篇,借鬧劇方式,嘲弄瞭扼殺青年男女愛情幸福的不合理的封建婚姻制度。《醒世恒言》中的這類作品,以《賣油郎獨占花魁》成就最為傑出。小本經營的賣油郎秦重看到名妓王美娘“容顏嬌麗”,就不惜花瞭一年多時間,辛苦積攢得十兩銀子,作為一夜“花柳之費”。這本來不足為訓,但他瞭解到王美娘也是從汴京流落到臨安的人,便不覺“觸瞭個鄉裡之念”,並為王美娘的“落於娼傢”而感到“可惜”,表現瞭與一般王孫公子的尋花問柳行徑有所不同。作品在描寫秦重對王美娘傾心愛慕、盡心體貼的同時,特意用吳八公子對王美娘的肆意“凌賤”作為陪襯,以表現秦重與王美娘之間實際上已越出嫖客與妓女的關系。作品細致地刻畫瞭秦重在院中一夜侍候、照顧王美娘的行為,表明他對王美娘確系真個相愛,體現瞭當時城市普通群眾既有著愛情幸福的要求,又尊重和愛護婦女的人格,中心是環繞一個“情”字。所謂“堪愛豪傢多子弟,風流不及賣油人”,正反映瞭市民在兩性關系上不同於封建統治階級的思想和態度。

  這一類作品在結構的完整、情節的生動、形象的鮮明、描寫的細膩、語言的流暢、詞匯的豐富等方面都超過瞭宋元舊作。但是在矛盾鬥爭的尖銳性與人物性格的充滿鋒芒、語言描寫的具有濃烈生活氣息等方面,它們又不及宋元舊作,而且往往插入過多的抽象說教、刻意追求情節的曲折離奇,這些都有損於作品的思想性和藝術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