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時期由白居易、元稹宣導的,以創作新題樂府詩為中心的詩歌革新運動。

  新樂府是指唐人自立新題而作的樂府詩。宋代郭茂倩指出:“新樂府者,皆唐世之新歌也。以其辭實樂府,而未嘗被於聲,故曰新樂府也。”(《樂府詩集》)明代胡震亨說:“樂府內又有往題新題之別。往題者,漢魏以下,陳隋以上樂府古題,唐人所擬作也。新題者,古樂府所無,唐人新制為樂府題者也。”(《唐音癸簽》)初唐詩人寫樂府詩,多數襲用樂府舊題,但已有少數另立新題。這類新題題樂府,至杜甫而大有發展。杜甫善於用樂府詩體描寫時事,所作如《兵車行》、《麗人行》、《悲陳陶》、《哀江頭》等,“率皆即事名篇,無復依傍”(元稹《樂府古題序》)。元結、韋應物、戴叔倫、顧況等人,也都有新題樂府之作。元結還提出詩歌創作應“極帝王理亂之道,系古人規諷之流”(《二風詩論》),使“上感於上、下化於下”(《新樂府序》)。他們可說是新樂府運動的先驅。

  新樂府運動是貞元、元和年間特定時代條件下的產物。這時,安史之亂已經過去,唐王朝正走向衰落。一方面,藩鎮割據,宦官擅權,賦稅繁重,貧富懸殊,蕃族侵擾,戰禍頻仍,社會生活各方面的矛盾進一步顯露出來;另一方面,統治階級中一部分有識之士,對現實的弊病有瞭更清楚的認識,他們希望通過改良政治,緩和社會矛盾,使得唐王朝中興。這種情況反映在當時的文壇和詩壇上,便分別出現瞭韓愈、柳宗元倡導的古文運動和白居易、元稹倡導的新樂府運動。

  元和四年(809),李紳首先寫瞭《新題樂府》20首(今佚)送給元稹,元稹認為“雅有所謂,不虛為文”,於是“取其病時之尤急者,列而和之”,寫作瞭《和李校書新題樂府》12首。後來白居易又寫成《新樂府》50首,正式標舉“新樂府”的名稱。白居易還有《秦中吟》10首,也體現瞭同樣的精神。新樂府作為詩歌運動,其創作並不限於寫新題樂府。當時張籍、王建、劉猛、李餘等人,既寫新題樂府,又寫古題樂府,都體現瞭詩歌革新的方向。元稹原與白居易、李紳約定“不復擬賦古題”,後來見到劉猛、李餘所作古樂府詩,感到“其中一二十章,咸有新意”,於是又和瞭古題樂府19首。雖用古題,但或“全無古義”,“或頗同古義,全創新詞”(元稹《樂府古題序》),其實質、作用與新樂府是一致的。這樣,在當時形成瞭一個影響很大的詩歌運動,文學史上稱之為新樂府運動。

  白居易在《與元九書》、《新樂府序》、《寄唐生》、《傷唐衢》、《讀張籍古樂府》等詩文中,元稹在《和李校書新題樂府序》、《樂府古題序》等詩序中,闡述瞭新樂府運動的理論主張。所謂“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與元九書》),“為君、為臣、為民、為物、為事而作,不為文而作”(《新樂府序》),明確提出瞭新樂府運動的基本宗旨。所謂“救濟人病,裨補時闕”,“上以補察時政,下以泄導人情”(《與元九書》),“風雅比興外,未嘗著空文”(《讀張籍古樂府》),強調瞭詩歌的社會功能和諷諭作用;所謂“惟歌生民病”(《寄唐生》),“但傷民病痛”(《傷唐衢》),“諷興當時之事”(《樂府古題序》),反對“嘲風雪、弄花草”(《與元九書》),是主張詩歌要有社會內容,要反映民生疾苦和社會現實弊端。所謂“根情、苗言、華聲、實義”(《與元九書》),“其辭質而徑”、“其言直而切”、“其事覈而實”、“其體順而肆”(《新樂府序》),“非求宮律高,不務文字奇”(《寄唐生》),則是要求詩歌的形式與內容統一,為內容服務,表達直切順暢,讓人容易接受。這些詩歌理論,一反大歷以來逐漸抬頭的逃避現實的詩風,發揚瞭《詩經》、漢魏樂府和杜甫以來的優良的詩歌傳統,是具有進步意義的。

  新樂府運動的詩歌創作,實踐瞭上述理論主張。白居易、元稹、張籍、王建等人的樂府詩及其他的一些作品,反映瞭中唐時期極為廣闊的社會生活面,從各個方面揭示瞭當時存在的社會矛盾,提出瞭異常尖銳的社會問題。如白居易的《杜陵叟》、《賣炭翁》,元稹的《田傢詞》、《織婦詞》,張籍的《野老歌》,王建的《水夫謠》等,都是直接描寫勞動人民所遭受的殘酷剝削和壓迫,為他們的悲慘命運鳴不平的;白居易的《繚綾》、《紅線毯》、《重賦》、《輕肥》等,是直接刺責統治階級的驕奢淫泆,並從中反映貧富懸殊、階級對立的;白居易的《宿紫閣山北村》、張籍的《猛虎行》、王建的《羽林行》等,是揭露特權階層惡勢力為非作歹、殘害人民的;白居易的《新豐折臂翁》、元稹的《夫遠征》、張籍的《塞下曲》、王建的《渡遼水》等,是反映邊地士兵之苦和反對窮兵黷武的;白居易的《鹽商婦》、元稹的《估客樂》、張籍的《賈客樂》等,是反映當時商業經濟的畸形發展,富裕商人和窮苦農民之間的矛盾的;白居易的《上陽人》、《井底引銀瓶》,張籍的《妾薄命》,王建的《望夫石》、《去婦》等,是同情婦女們不幸遭遇的。諸如此類的作品,大都具有較強烈的現實意義和鮮明的傾向性。在藝術上,盡管各人的成就不同,風格互有差異,又大都體現出平易通俗,直切明暢的共同特色。它們展示瞭新樂府運動的實績。

  新樂府運動的創作,既要針砭現實、指斥時弊,自然就不能不觸犯許多權勢者。白居易說,他的詩曾使得“權豪貴近者相目而變色”,“執政柄者扼腕”,“握軍要者切齒”,竟至“言未聞而謗已成”(《與元九書》),可見鬥爭是很激烈的。元和十年,白居易橫遭毀謗,遠謫江州,以他為主要倡導者的新樂府運動也因此受到挫折。事實上,統治階級的腐敗和現實政治的黑暗,也使得新樂府運動已無法再繼續下去。盡管如此,它在中國詩歌史上卻留下瞭光輝的一頁,並對後世詩歌的發展產生瞭深遠的影響。晚唐皮日休作《正樂府》10篇,聶夷中也多寫反映現實的樂府詩,就是對新樂府運動傳統的直接繼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