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創作的體裁之一,泛指中國戲曲劇本創作。它運用唱詞、念白、科介等手段,通過一定的劇本體制,敷陳情節,開展衝突,刻畫人物,抒發感情,表達主題思想。它受戲曲舞臺藝術規律的制約,是戲曲舞臺藝術創造的基礎。

  思想內容 中國戲曲文學有800多年歷史,經歷瞭宋元時期的南戲創作、元代的雜劇創作、明代中葉以後的傳奇創作、清代中葉的地方戲創作等幾個繁榮時期,產生瞭關漢卿、王實甫、湯顯祖、洪昇昇、孔尚任等一批劃時代的劇作傢。戲曲文學不斷發展的根本原因是戲曲作傢與時代、與人民群眾相結合,呼喊出時代的聲音,反映出人民群眾的思想、感情和願望。以元代前期的雜劇創作來說,當時生活在下層社會的北方雜劇作傢,大多以雜劇為武器,憤怒抨擊瞭黑暗統治,矛頭直指那些驕橫恣肆的“權豪勢要”,也鞭笞瞭那些無法無天的貪官污吏、土豪惡霸、流氓地痞。與此成為鮮明對比的是雜劇作傢對被壓迫者、被剝削者的同情和頌揚,塑造瞭竇娥、趙盼兒、譚記兒、王氏三兄弟、張古、李逵等人物形象,對他們的反抗精神和戰鬥品格,以火一樣的激情一再加以渲染,使得元雜劇煥發出輝煌的光彩。

圖1 宮天挺《范張雞黍》書影(元刊本)

  戲曲文學的生命力之所以從不衰絕,還決定於隨著時代的變遷和召喚,劇作所表現的內容廣度和思想深度也在不斷發展。從歷代描寫愛情生活的優秀劇作,就可以看到這種思想變化與時代的關系。元代的王實甫,在《西廂記》中提出來“願普天下有情的都成瞭眷屬”的理想,並且用最熱烈的感情和最明麗的語言描寫張生和鶯鶯的相愛和結合,肯定瞭他們對禮教大防的突破,以及他們對傢長制和門第觀念的大膽否定。全劇以對自主婚姻的歌頌,明確表達瞭反封建的思想和態度。湯顯祖在《牡丹亭》中,把愛情問題提升到個性解放的高度來描寫,歌頌瞭杜麗娘的覺醒,而且通過杜麗娘由生而死,由死而生,終於獲得與夢中戀人柳夢梅結為夫婦的描寫,提出一個同理學對立的“情”字,堅信“情”是可以戰勝“理”的。這是明代中葉以後,資本主義萌芽要求打碎封建主義桎梏的鬥爭,在意識形態領域的曲折反映。清代花部亂彈中的愛情戲,擴大瞭自己的視野,開拓瞭自己的領域。在《雙鎖山》、《穆柯寨》、《轅門斬子》、《白蛇傳》等作品中,劉金定、穆桂英、白素貞的愛情生活是安放在戎馬倥傯、刀光劍影的背景中來描寫的。她們的感情是那麼強烈,她們的行動是那麼無所畏懼。這些愛情戲反映瞭廣大婦女的感情生活的一些側面,也反映瞭她們反封建鬥爭要求的進一步高漲。

圖2 《西廂記》插圖——崔鶯鶯像(明刊本)

  人物塑造 戲曲接受中國詩歌和說唱文學的影響,在塑造人物的方法上形成瞭自己的一些特點。首先是傳情。傳情就是重視抒發處於特定戲劇情境中的劇中人的感情。它的手法多種多樣,重要的有借景抒情和借事抒情。古典詩詞強調寫景與言情的結合,戲曲文學也要求在刻畫人物時,通過對周圍景物的描述,來抒發劇中人的感情。《西廂記》第四本第三折鶯鶯唱的〔正宮端正好〕:“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此曲對碧雲、菊花、秋風、大雁、霜林等客觀景物的描述,無不是為瞭揭示鶯鶯送別張生時的滿腹幽怨,這就是借景抒情。說唱文學倚重敘事與言情的結合,戲曲文學也要求在刻畫人物時,通過敘事來抒發劇中人的感情。京劇《四進士》“三公堂”一場宋士傑有一段唱,描述他在都察院外向楊春和楊素貞訴說,自己雖與二人無親無故,卻為他們挨瞭四十板,並且在暮年被判邊外充軍。這段唱通過因刑法不公允而受到的不幸遭遇,揭示瞭宋士傑蒼涼而沉痛的心情,就是借事抒情。戲曲文學對戲劇行動的把握,往往同對劇中人思想感情的揭示緊緊結合在一起。無論借景抒情或者借事抒情,展示行動與傳情是統一的,傳情溝通瞭抒情性與戲劇性。

  戲曲文學由於受到傳統藝術美學思想的影響,在塑造人物的方法上形成瞭自己的又一個特點:傳神,也就是追求神似。這使得戲曲文學在構思和組織戲劇沖突時,力圖通過劇中人之間的關系、糾葛、沖突,深刻挖掘劇中人的內心世界,進而捕捉住劇中人的特定精神狀態,經過傳情,達到傳神的目的。《琵琶記》第二十八出《五娘尋夫上路》中,趙五娘“寫真”時唱瞭兩支曲子,沒有摹寫趙五娘“寫真”的過程,而是集中筆力揭示趙五娘“寫真”時的特定精神狀態:“寫,寫不得他苦心頭;描,描不出他饑證候;畫,畫不出他望孩兒的睜睜兩眸。隻畫得他發颼颼,和那衣衫敝垢。”所以古人評論說:“二曲非但傳蔡公、蔡婆之神,並傳趙五娘之神矣。”(《李卓吾批評琵琶記》)至於戲曲文學對人物的外在形態,則不以逼肖為準繩,而要求創造既突出人物的精神面貌,又符合藝術表現邏輯的“離形得似”的外在形態。戲曲中的諸多人物形象都是在這樣的美學原則指導下塑造出來的。

圖3 王玉峰《焚香記》插圖(明崇禎年間刻本)

  戲曲行當對人物塑造也有重要的作用。行當是一種人物類型,在生、旦、凈、末、醜等類別的劃分中顯示瞭美學評價,而且體現為不同的刻畫人物的程式體系和技術體系。戲曲文學解決人物的行當歸屬問題,意味著打破隻用文學語言一種手段刻畫人物的局限,調動上述程式和技術體系,促使呈現在舞臺上的人物形象內蘊更飽滿,色彩更鮮明。

  戲曲文學塑造人物的這些方法,有些在今天的戲曲創作中仍然起著很大作用,有的仍有借鑒意義。

  劇本體制 戲曲文學的劇本體制,在歷史上有分折、分出、分場三類。分折和分出都是以套曲為單位所構成的劇情發展大段落,全劇由若幹套曲組成若幹折或若幹出,今人謂之曲牌聯套體。然而兩者又有區別。金元雜劇的四折一楔子、一人主唱是戲曲文學最古典的劇本體制,全劇四套曲子劃分劇情為四大段落,再由支曲組成的楔子補充、銜接劇情。全劇由正末或正旦從頭唱到底,稱作末本或旦本。楔子的支曲可由其他演員演唱。分出的劇本體制始自宋元南戲,明清傳奇繼承瞭這種劇本結構形式,又有所發展,而以昆山腔劇本最有代表性。它突破四折一楔子的限制,一劇可由二三十出至四五十出組成。每出戲中的若幹曲牌既有宮調的變化,又有宮調法則的規范,加之凡上場腳色皆可演唱,較之雜劇劇本的分折,傳奇劇本的分出是一種歷史的進步。清代的梆子、皮黃地方戲確立瞭分場的劇本體制,它以板式變化構成全劇的結構框架,唱詞的組合以上下句為單位,可短可長,從根本上突破瞭套曲分折和分出的局限。在這種劇本體制中,念白、做工、武打等藝術手段的作用也得到充分發揮,從而使得戲曲劇本有可能按照劇情的需要,靈活安排大場子、小場子、過場;又可以根據題材、體裁、風格的不同,突出某種藝術手段的作用,形成唱工戲、做工戲、武打戲、玩笑戲、歌舞戲的分工,獲得豐富多彩的樣式。

圖4 昆劇《西園記》劇照(汪世瑜飾張繼華,王奉梅飾王玉英)

圖5 中華民國年間天津出版的《舊劇集成》

  分場突出瞭戲曲劇本體制的美學特征,首先體現為點線組合的格局,以線的貫串與點的變化的有機結合,形成戲曲結構的一個突出優點:主線清楚,展示著劇情的發展方向;又在順暢進展的故事中包含著跌宕起伏的情節,搖曳多姿。其次體現為時空的自由。舞臺空間的自由轉換和舞臺時間的自由伸縮,拓展瞭構思、鋪陳劇情的天地,有利於調動唱念做打等手段多側面地刻畫人物,細致地揭示瞭人物的心理狀態。再次體現為繁簡相間、隱顯結合的劇情處理方法,它強化那些最有代表性的沖突、事件、情節、場面,而淡化那些次要的部分,隱去那些不必要的正面表現的部分。這是一種既經濟又富麗地展示劇情的方法。

  語言藝術 戲曲語言包括唱詞和念白兩部分,它們提煉自生活語言,又從中國的古典詩詞、民間歌謠、說唱文學、話本小說吸收瞭豐富的營養,形成瞭一些不懈的追求。其一是“本色”。“本色”這一美學概念源出中國詩論,明人把它引入劇論,要求戲曲文學運用質樸、自然的詩的語言,描繪劇中人的思想感情和行為舉止。首先為不避俚俗,如徐渭所強調,“夫曲本取於感發人心,歌之使奴童婦女皆喻,乃為得體”,“與其文而晦,曷若俗而鄙之易曉也”(《南詞敘錄》)。他看到瞭戲曲觀眾主要是平民百姓,以及戲曲演出一次過的特點。“本色”進一步要求把日常的俚俗口語提煉成舞臺上的詩,不走典雅、工麗的道路,“貴顯淺”,“能於淺處見才”(李漁《閑情偶寄·詞曲部》)。把詞句的淺顯、感情的深厚、立意的高遠渾然融為一體,並且在這種融合中尋求質樸、自然的美。

  其二是“當行”。這一美學概念也來自詩論,首先追求語言的真切,所謂“情真語切,正當行傢也”(何良俊《四友齋叢說》),中心任務在運用真切的語言傳達劇中人的思想感情,創造打動人的戲劇場面。“當行”的更高追求是語言的性格化——劇作傢必須著意揣摩特定人物在特定情境中會想些什麼、說些什麼,又是怎麼想的、怎麼說的,從內容、方式、語匯、口氣、腔調等方面,寫出這個人物的具有性格色彩的語言。

  其三是“入律”。戲曲文學不是案頭文學,它的語言拿到舞臺上要能唱、能誦,如王驥德所說,戲曲作傢不僅要寫出“可解”、“可讀”之曲,還要寫出“可歌之曲”(《曲律》)。因而戲曲語言有一定的格律。格律是一種形式美,有瞭它,戲曲語言所包含的思想、情感、神韻、趣味等內容美,才能被音韻、字句規格體現的形式美所突出、所強調。戲曲語言的格律是從詩歌繼承下來的,中國詩歌往往是詩與歌緊密相連,形成“聲詩”的悠久傳統。朱自清就說過:“以聲為用的詩的傳統,比以義為用的詩的傳統古久得多。”(《詩言志辨》)戲曲音樂的三種體制——聯曲體、板腔體、單曲體,都與“聲詩”有不可分割的關系。有瞭“聲詩”的傳統,戲曲語言的音樂性才比較容易地得到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