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哲學史上的一對重要範疇。在中國古代哲學中,“動”與“靜”這兩個概念的含義,比通常物理學上所講的運動、靜止的含義要寬泛得多,複雜得多。如,變易、有欲、有為、剛健等都被納入“動”的範圍,而常則、無欲、無為、柔順等則被納入“靜”的範圍。因此,它被廣泛地用來解釋中國古代哲學各方面的問題,包含著豐富的內容。

  宇宙論或本體論 在中國古代思想傢中,一般都肯定天地萬物處於不斷運動變變化之中,但一深入到動靜關系問題,看法就很不一致。先秦道傢老子是較早從宇宙論方面來探討動靜關系的,他認為“靜為躁君”,靜為根本,說“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要求人們“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復”。老子這裡所說的“靜”,主要含義不是一般意義的“靜止”,而是與有欲、有為相反的無為、無名、無欲,“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的自然狀態。這種思想在魏晉玄學傢王弼那裡,有進一步的發展。他釋老子“歸根曰靜”時斷言:“凡有起於虛,動起於靜”(《老子》十六章註),並且進一步認為:“動復則靜,行復則止,事復則無事”,“凡動息則靜,靜非對動者也”。這是說,靜不僅是根本的,而且是絕對的。

  比較多的思想傢從動靜相互依存、包含或轉化等方面來探討其關系,最後才歸結為以動為主或以靜為主。《易傳·系辭》認為:“一陰一陽之謂道”;“夫乾,其靜也專,其動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靜也翕,其動也辟,是以廣生焉”。認為乾坤的動靜交替,產生瞭萬物。東晉著名佛教徒僧肇主張,“即動而求靜”,“必求靜於諸動”,“不釋動以求靜”。他通過動靜不離的說法,推論出所謂“動靜未始異,而惑者不同”,把動靜的差別完全歸結為主觀的妄覺,根本抹殺客觀世界的運動。他鼓吹“旋嵐偃獄而常靜,江河競註而不流;野馬飄鼓而不動,日月歷天而不周”的“物不遷論”。這種以靜為本的理論,是大乘空宗中道觀在動靜問題上的表現。以後,宋明理學傢對動靜的依存、轉化關系有進一步的探討。周敦頤在《太極圖說》中說:“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他看到瞭動靜之間互相依存、轉化的關系;還把動靜區分為太極之動靜與萬物之動靜兩種類型,認為前者是“動而無動,靜而無靜”,即動中有靜,靜中有動。後者是“動而無靜,靜而無動”。這種區別是不科學的。程頤提出“動靜無端,陰陽無始”,肯定動靜的相互轉化。但強調動的重要,他說:“先儒皆以靜為見天地之心,蓋不知動之端乃天地之心也。非知道者孰能識之”(《程氏易傳》)。朱熹發揮瞭周敦頤和程頤的思想,他說:“動靜二字,相為對待,不能相無。……若不與動對,則不名為靜;不與靜對,則亦不名為動矣”(《朱文公文集·答胡廣仲》)。又說:“陰靜之中,自有陽之根;陽動之中,又有陰之根”(《朱子語類》卷九十四)。認為動靜“循環錯綜,不可以先後始終言”(同前)。他較明確地說明瞭動靜既互相對立又互相包含的辯證關系。朱熹還接受瞭周敦頤兩種動靜類型的區分,而且為瞭與其“理為主”、“理生氣”的本體論一致,最終還是推導出靜者為主,動者為客,“靜即太極之體也,動即太極之用也”等以靜為根本的觀點。明末清初的著名思想傢王夫之,在動靜不離思想的基礎上提出瞭以動為根本的觀點。他說:“太極動而生陽,動之動也;靜而生陰,動之靜也。廢然無動而靜,陰惡從生哉?一動一靜,闔辟之謂也。由闔而辟,由辟而闔,皆動也”(《思問錄·內篇》)。又說:“太虛者,本動者也,動以入動,不息不滯”。認為整個宇宙永遠運動著,沒有靜止之時。所謂靜,也隻是“靜者靜動,非不動也”。他還認為動靜之間的關系是“方動即靜,方靜旋動。靜即含動,動不舍靜”。宇宙間隻有動中之靜,沒有絕對的靜。王夫之對於動靜關系的認識,達到瞭中國古代樸素辯證法思想的最高水平。

  人性論或修養論 《禮記·樂記》中說:“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這是最早明確提出的性靜欲動說。同時,《樂記》進一步說到,由於“物之感人無窮”,“滅天理而窮人欲”,那就會做出“悖道”、“作亂”之事。基於這種觀點,主靜說在中國古代修養論中占居瞭主要地位。老子雖沒有明確提出性靜欲動說,但他認為,“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主張人們復歸於樸,做到無為無欲;“不見可欲,使民心不亂”。他以“清靜為天下正”。莊子要求人們做到“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和“心齋”、“坐忘”等,使修養論上的主靜說達到瞭極端。至宋明理學,人性論、修養論中的主靜說得到瞭充分的發展。首先,周敦頤明確提出“聖人定之以中正仁義,而主靜,立人極焉”的主張,把“主靜”作為道德修養的一個重要方面。程顥和程頤繼承周敦頤的思想,認為“性靜者可以為學”。但是,二程為瞭與佛道的虛靜劃一界線,因此以“居敬”說來代替“主靜”說。程頤說:“敬則自虛靜,不可把虛靜喚做敬”(《二程遺書》卷十五)。強調“敬”不同於“槁木”、“死灰”的虛靜,不是絕對的、消極的靜。朱熹又進一步發展瞭二程的思想。當他回答學生提出的“存養多用靜否”問題時,明確地說:“不必然”。他認為,“事物之來,若不順理而應,則雖塊然不交於物以求靜,心亦不能得靜”。其實,“動時也有靜,順理而應,則雖動亦靜也”。所以,他主張在修養上應當“動時也做工夫,靜時也做工夫”,“當動而動,當靜而靜,動靜不失其時,則其道光明矣”(《朱文公文集·答許順之》)。朱熹的這些論述比周敦頤進瞭一步。但在修養論方面朱熹仍然強調以靜為本。如說:“敬字工夫,通貫動靜,而必以靜為本”;“靜者養動之根,動者所以行其靜,動中有靜”等等。至明代,陳獻章仍宣揚主靜說;王守仁則進一步發揮動靜不離說,他認為,靜是心之體,動是心之用,既應存此體,也不應廢其用,“君子之學,無間於動靜”,應該“知得動靜合一”之理。他認為“人須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靜亦定,動亦定”。但他又說:“循理之謂靜,從欲之謂動。……故循理焉,雖酬酢萬變,皆靜也”。從存理滅欲的根本道德來講,他依然是主靜的。在修養論上,王廷相、王夫之等提出主動之說。王夫之認為,人性並非一成不變的,而是“習與性成”、“日生日成”的,性不能離情,理不能離欲。因此,“與其專言靜也,無寧言動”。“聖賢以體天知化,居德行仁,隻在一動字上”。其後,顏元亦提倡修身以動為主。

  認識論 古人以水為鏡,認為經驗告訴人們“水靜則明燭須眉”,人心靜也能明燭萬物。《莊子·天道》說:“水靜猶明,何況精神!聖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管子·心術上》認為“靜因之道”是認識主體與認識對象取得相符的主要方法。它說:“毋先物動,以觀其則,動則失位,靜乃自得”,“去欲則寡,寡則靜矣。靜則精,精則獨矣;獨則明,明則神矣”。荀子進一步發揮瞭《管子》的思想,把“靜”作為認識主體修養的重要方法之一。他說:“心未嘗不動也,然而有所謂靜,不以夢劇亂知謂之靜。”又說:“人心譬如槃水,正錯而勿動,則湛濁在下,而清明在上,則足以見須眉而察理矣”(《荀子·解蔽》)。因此,“將思道者靜則察”。在認識論中註重虛靜其心有其合理的一面,但失之片面則會陷入“絕物而始靜”、“離物求覺”的歧途。王廷相批評說:“近世學者之弊有二:一則徒為泛然講說,一則務為虛靜以守其心,皆不於實踐處用功,人事上體驗”(《王廷相哲學選集·與薛君采書》)。因此,王廷相、王夫之、顏元等均強調“行”、“踐履”等活動在認識上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