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青銅器上的銘文。據現有知識,青銅器上有銘文始於商代的二裏岡期,殷墟期數量增多,至西周而大盛。一般說金文多限於先秦,也有把秦漢包括在內的。魏晉以後的青銅器物,有的仍有文字,但不在金文範疇之內。

  對金文的研究已有悠久歷史。西漢張敞曾考釋美陽所出周代屍臣鼎,其釋文今天看來大體正確。宋代金文之學盛興,出現瞭著錄和研究青銅器的專著,最早的有《皇祐三館古器圖》、劉敞《先秦古器記》、李公麟《考古圖》等。現傳最早的是呂大臨《考古古圖》,體例已相當完善,圖象、銘文、釋文等項都已具備。專著錄銘文的,如薛尚功《歷代鐘鼎彝器款識法帖》,內容頗為豐富。宋元時期還有人編集金文文字,匯為字書,現存有呂大臨《考古圖釋文》、楊《增廣鐘鼎篆韻》。

  元明時期,由於理學居統治地位,金石之學被譏為玩物喪志,金文研究一時衰微。清代漢學風行,崇尚考據,金文研究隨之復興,著錄和考釋銘文的書籍數量遠過前代,名傢輩出。阮元《積古齋鐘鼎彝器款識》、吳式芬《捃古錄金文》、方浚益《綴遺齋彝器款識》、吳大澂《愙齋集古錄》、孫詒讓《古籀拾遺》、《古籀餘論》等等,均有較大成績。吳大澂的《說文古籀補》,是一部比較好的金文字典。

  清末以來,研究金文的學者更多。羅振玉、王國維註意銘文與器物本身相結合的研究。羅氏1937年印行的《三代吉金文存》,迄今仍是一種最重要的金文匯集。郭沫若用科學方法整理研究金文,所著《金文叢考》、《兩周金文辭大系》等書,為在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導下利用金文探討古代社會開拓瞭道路。其他海內外學者著作不能縷舉,如楊樹達《積微居金文說》,容庚《商周彝器通考》、《金文編》,於省吾《雙劍飅吉金文選》,柯昌濟《金文分域編》,唐蘭《西周青銅器銘文分代史征》,陳夢傢《西周銅器斷代》,日本白川靜《金文通釋》等等,各有貢獻。近年編著的工具書,如周法高《金文詁林》,孫稚雛《金文著錄簡目》、《青銅器論文索引》,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新出金文分域簡目》等,皆便於學者。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殷周金文集成》,匯集瞭已發現的金文材料,正在陸續出版。

  金文之所以引起學術界廣泛註意,是由於其內容豐富重要,能補充文獻之不足。金文的整個發展過程長達一千幾百年,無論是字體、文例還是內容特點都有很大變化,所以研究金文必須從分期入手。

  商代二裡岡期的青銅器,發現有銘文的隻有少數幾件,文字均系鑄成,個別為凸起的陽文,一般為陰文。字數限於兩三字,有的是器主的族氏或名字,有的是所祭祀先人稱號,還有的似與器的用途有關。這幾件有銘文青銅器都不是發掘品,其銘文真偽還值得商榷。

  商代晚期即殷墟期的金文,數量比二裡岡期明顯增加,而且時代越晚,字數越多。但總的說來,銘文大多仍很簡短,內容和二裡岡期相似,或為器主族氏、名字,或為所祭祀先人的稱號,復雜一點的則兼記上述兩者。這種銘文中表示族氏的字,學者常稱為“族徽”,其特點是寫得象形,如人形有首和手足,動物形有特征性部分。過去有學者以為是最原始的文字,甚至說是“文字畫”。經過甲骨文等材料對比,證明它們其實是文字,不過為瞭突出而加以美術化而已。族氏有時可與當時地名和出土地點相聯系,對研究社會結構也頗重要。

四祀邲其卣銘文拓片

  商代金文最長的不超過五十字。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四祀邲其卣,有三處銘文,蓋內和器內底均有“亞獏,父丁”四字,“亞獏”為族氏,“父丁”為所祀先人;此外在卣外底圈足內又有銘八行四十二字,記商王祭祀帝乙及器主受賞事跡。這件卣作於帝辛(紂)四年。商末金文特長的還有卣,蓋器銘共四十七字(一說四十八字),記某子(商大臣或諸侯)受命望伺人方,器主有功膺賞之事。

毛公鼎銘文拓片

  這一時期金文字體多與甲骨文相近,用詞也多類似,如以周祭記作器時間等。成組青銅器有時有同樣銘文,如小屯五號墓出土大量器物上有“婦好”二字,可供綜合研究。

  西周早期金文是商代金文的繼續和發展。商代流行的那種記族氏等的簡短銘文仍然存在,同時出現瞭許多長篇銘文,記載重大史事。如周康王時的小盂鼎,字數已多達四百字左右。這樣的重要金文,前人多說其價值足抵《尚書》一篇。

  這一時期的歷史大事多見於金文。如周武王伐紂見於利簋,所載日期幹支與文獻密合。周公東征見於方鼎,記伐豐伯薄姑凱旋的情形。分封諸侯的例子有簋的封康侯於衛和宜侯夨簋的遷虞(吳)侯於宜。康王時小盂鼎所載伐鬼方,尤為重要。昭王的南征,穆王的遊行和用兵,也都有金文詳細記述。

  西周早期金文字體多雄肆,中期則轉趨規整,格式也逐漸固定化。多見於中晚期的冊命金文,敘述周王對臣下命賜之禮,與當時職官制度極有關系,從所賜輿服還可考見其時等級的區分。這時又有一些金文涉及法律、經濟等方面,如曶鼎記載與器主曶有關的兩次訴訟,均與奴隸制有關;幾件裘衛器物的銘文,分別敘述瞭裘衛與矩伯間的三次交易,或以土地交換土地,或以土地交換毛裘皮革,說明土地已可轉讓,且有以貨幣計算的價格,是非常珍貴的史料。與土地轉讓有關的,還有師永盂等器銘。

  西周晚期金文,長篇更多,其中毛公鼎達四百九十七字,是迄今發現的最長金文。這時金文多反映戰爭及社會動亂,如虢季子白盤、多友鼎等記伐狁,兮甲盤、駒父等記征淮夷,都是歷史上的重大事件。隨著周王朝的衰落,有些金文也趨於茍簡,例如梁其諸器,就出現一些脫漏錯訛,這在早中期金文中是罕見的。

  西周金文多數為周王朝官吏所作,諸侯國的金文相對來說較少。到周室東遷後的春秋時期,王朝衰微,金文陡然減少,而諸侯國的金文卻大量出現。這個時期,不但一些強大的諸侯國,就連若幹小諸侯國也有金文,其地方性顯著加強。

  晉、鄭、齊、魯、楚等國金文,在春秋金文中最為重要。如晉國的晉薑鼎,記晉文侯輔立周平王的功績;齊國的庚壺,記齊靈公伐萊等戰役;楚國的令尹子庚鼎,也可與《左傳》相印證。秦國金文,如寶雞出土的秦公鐘、鎛,天水出土的秦公簋和宋代著錄的秦公鎛,其字體與東方列國不同,已開後世秦篆之先。

  春秋中期,開始出現個別刻成的銘文,在銘文中錯金也有發現。中期後半起,北方晉國逐漸流行一種筆畫頭尖腹肥的字體,可能即漢晉人所謂“科鬥文”;而南方各國則流行以鳥形作為裝飾的美術字體,即所謂“鳥書”。這兩種特殊字體都流傳到戰國早期,有的在漢代還有孑遺。南方各國金文多刻意求工,用韻精整。

錯金鳥書器蓋殘片

  戰國早期金文基本繼承春秋時的統緒。由於諸侯分立已久,文字的地方性更為突出,形成《說文》序所說“文字異形”的局面。大體上說,西土的秦和東土六國分為兩系,而東土又可分為三晉、兩周、燕、齊、楚等亞系。各系不僅文字結構詭變不同,金文的用詞和格式也有許多差異。

  戰國中晚期,金文以刻成的為主,內容轉為“物勒工名”的形式,即記載器物的制造者、使用者、置用地點、容積重量等,有的還用幹支、數字作為編號。此類金文有助於研究當時職官、地理、度量衡制等,也有很大價值。

  與此同時,還有少數傳統形式的銘文存在,並且有長篇的。例如戰國中期末的中山王方壺銘四百四十八字,中山王鼎銘四百六十九字,內容記中山乘燕國內亂、齊國進軍占領燕都之機,舉兵伐燕,取得大片土地。這是文獻所缺書的重大史實。

  秦代金文一般均為“物勒工名”之類。具有特色的是有秦始皇統一度量衡詔書的詔版、詔量、詔權,有的還加有秦二世胡亥詔書,稱為兩詔。

  漢代金文沿襲秦代傳統,而格式更為規整統一。已經發現的漢代金文數量很多,三十年代容庚有《秦漢金文錄》及與之配合的字編《金文續編》,其中漢代金文均占主要部分。此後新出的又不止數倍。考古發掘還發現有成批成組的有銘青銅器,對研究漢代各種制度殊有意義。特別是金文中的職官如與漢印結合研究,將會起較重要的作用。

平山中山王鼎銘文拓片

  漢代仍有少數特殊銘文,如滿城陵山出土的錯金銀鳥蟲書壺,兩件均有延壽卻病等語銘文,與常見金文不同。新莽時期的青銅器,制作格外規整,由於仿古,也有詔版等等,需要專門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