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古代文論中的美學觀念。語出唐代司空圖《與李生論詩書》:“近而不浮,遠而不盡,然後可以言韻外之致耳。”韻,詩歌的語言;致,意態,情趣。韻外之致,詩歌語言之外的意態和情趣,與古代文論中常見的“言外之意”、“味外之旨”、“象外之象”、“景外之景”等觀念有相通之處,是對文學意境審美特徵的透徹把握和詩意性表述。“韻外之致”的美學前提是“辨味言詩”,美學理想是“全美”、“醇美”(深厚純正、餘味無窮之美),美學內涵是“近而不浮,遠而不盡”。

  司空圖的“韻外之致”建立在“辨味言詩”的基礎之上。《與李生論詩書》一開始就指出,先要能辨別詩的味道然後才可以論詩。詩歌的語言(韻),如果沒有醇美之味,也就是沒有語言之外的意態和情趣(致)。司空圖認為,優秀的詩歌作品“以全美為工”,以“醇美”為理想,也就是蘇軾《書黃子思詩集後》所說的“美常在咸酸之外”。司空圖將“韻外之致”的美學內涵表述為“近而不浮,遠而不盡”,是說詩歌所描寫的藝術形象真實自然,如在目前,不空泛,不浮淺;而它的藝術形象意蘊含蓄,意境深遠,有不盡之情致,有無窮之意味。比如《詩經》,它的六義(風、賦、比、興、雅、頌)之中,包含瞭“諷喻、抑揚、停蓄、溫雅”這些語言之外的情致和意蘊,達到瞭“韻外之致”的審美境界。司空圖還以自己的作品為例,說明什麼樣的詩才算得上有“韻外之致”。所引二十四聯,如寫早春的“草嫩侵沙短,冰輕著雨銷”,寫山色的“坡暖冬生筍,松涼夏健人”,寫江南的“戍鼓和潮暗,船燈照島幽”,寫道宮的“棋聲花院閉,幡影石幢幽”等,都是以語言精練的五言律句描繪風景,營造意境,表現詩人恬淡的心境和閑遠的情趣,給讀者留下無盡的遐想和悠長的餘味。

  署名司空圖的《二十四詩品》,用四言詩的形式論述詩歌的藝術風格和美學意境。二十四種詩境,如雄渾、沖淡、典雅、自然、含蓄、疏野、委曲、超詣等,在美學追求上的一個共同特征就是“韻外之致”。比如《雄渾》:“超以象外,得其環中”,意即超然於物象之外,才能掌握“道”的中樞;又比如《典雅》:“落花無言,人淡如菊”,在幽靜和淡泊之中,含有無窮無盡的意味;還比如《含蓄》:“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詩歌境界的藝術精神和美學魅力,不在語言之中而在文字之外。關於《二十四詩品》是否為司空圖所作,目前學術界還有爭論;但《二十四詩品》的美學追求與司空圖的“韻外之致”是基本一致的。

  韻外之致有兩大思想來源,一是來自老、莊道傢思想的“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見大音希聲)和“言不盡意”;二是來自佛教禪宗思想的空靈、超脫。韻外之致既是對陶淵明、王維一派山水田園詩藝術經驗的總結,也是對唐代重意境、重風格、重言外之意一派文論思想的總結。殷璠《河嶽英靈集》首創“興象”說,王昌齡《詩格》標舉“意境”論,皎然《詩式》推崇“文外之旨”,以“但見性情,不睹文字”為詩道之極。這些思想都為司空圖提出韻外之致的美學觀念提供瞭理論基礎。韻外之致對唐以後的中國文學理論和文學批評影響深遠,如宋代嚴羽的妙悟和興趣說,清代王士禛的神韻說,近代王國維的境界說等,都是對韻外之致的繼承和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