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惠特曼

  美國詩人。1819年5月31日出生於長島。父親務農,因傢貧遷居佈魯克林,以木工為業,承建房屋。他對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傢和民主思想傢潘恩的作品很感興趣,這使惠特曼也深受影響。惠特曼曾在公立學校求學,任過鄉村教師;童年時還還當過信差,學過排字,後來在報館工作,又成為編輯。他喜歡遊蕩、冥想,喜歡大自然的美景;但是他更喜歡城市和大街小巷,喜歡歌劇、舞蹈、演講術,喜歡閱讀荷馬、希臘悲劇以及但丁、莎士比亞的作品。1846年2月至1848年1月之間,他擔任《佈魯克林之鷹》的編輯。1848年去新奧爾良編輯報紙,不久回到佈魯克林。此後的五、六年中,他幫助年邁的父親承建房屋,經營小書店、小印刷廠,自由散漫,隨意遊蕩;與少年時一樣,盡情地和船夫、領航員、馬車夫、機械工、漁夫、雜工等結交朋友。

  1855年《草葉集》的第1版問世,共收詩12首,最後出第9版時共收詩383首。其中最長的一首,即後來被稱為《自己之歌》的那首詩,共1,336行。這首詩的內容幾乎包括瞭作者畢生的主要思想,是作者最重要的詩歌之一。詩中多次提到瞭草葉:草葉象征著一切平凡、普通的東西和平凡的普通人。詩的背景是紐約的街道和長島的海灘,反映瞭各勞動階層的生活:滿載著稻草的大車,船夫和挖蛤蠣的人,屠夫的小夥計,鐵匠,趕馬車的黑人,木工以及領航員、紡紗女郎、排字工人、築路者、拉纖者、妓女等等。詩人在詩中用十分溫柔的筆觸寫瞭一個逃亡中黑奴的形象。《自己之歌》還表達瞭作者思想的其他重要方面。他十分重視、而且也經常描寫人們極為自然的性生活:“我是肉體的詩人,也是靈魂的詩人”。他認為人的肉體和性行為沒有絲毫必須鄙視的地方。這在長期以來習慣於清教徒成規的美國體面人的目光中是駭人聽聞、大逆不道的;當時承繼著新英格蘭文化傳統的著名詩人洛威爾和朗費羅(甚至包括愛默生)對此都極不以為然,希望詩人把描寫性的部分從詩集中刪去,但是惠特曼卻斷然加以拒絕。惠特曼自稱是個喜歡戶外生活的人,他虔誠地崇拜自己赤裸裸的、無罪的肉體。他認為性的結合就是肉體和靈魂的結合;靈與肉是人體不可分割的一個東西的兩個方面。惠特曼思想中也有不少唯心主義和神秘主義的東西,在這裡表現為上帝和“宇宙靈魂”的存在。詩人並不信奉基督教,他有時把上帝叫作長兄或同志,但有時他又認為有一個象愛默生的“超靈”那樣的上帝存在。這是一個抽象的原則,存在於萬物之中,因此每一個微小的生物或物件都包含著廣闊的世界,都是神聖不可侵犯的,他自己也和萬物相通,因此“自己”或“自我”也是神聖的,而且每一個男人或女人也都有一個神聖的“自己”。與此相聯系的是他關於“死亡”的看法,他並不認為“死亡”就是一切的消滅,“死亡”恰好是一種屬於精神的、新生命的開始,而且是一種更高的生命。

《草葉集》插圖

  第1版《草葉集》中有一篇重要的序言,其中誇大瞭年輕的美利堅共和國的巨大成就,但是作者的堅定的民主思想也表達得很清楚。

  這薄薄一冊劃時代的詩集受到瞭普遍的冷遇。隻有愛默生給詩人寫瞭一封熱情洋溢的信:“我認為它是美國從未有過的一部不同尋常的具有才識和智慧的作品……我因它而極為歡欣鼓舞。裡面有無與倫比的內容,其說法也是無與倫比的……我向你的偉大事業的開端致敬。”惠特曼從這封信中得到巨大的鼓舞。

  1856年,第2版《草葉集》出版,共收詩32首。第1版的序言已為《在藍色的安大略湖畔》所代替。每一首詩也都有瞭題目,詩集中的佳作之一《給一個遭到挫敗的歐洲革命者》其實是獻給全世界的革命者,詩人鼓勵他們在遭到挫敗後必須再接再厲,因為自由終究要勝利;勝利是偉大的,但是失敗也一樣偉大;而他自己則是一個支持“全世界每一個無畏的叛逆的堅定不移的詩人”。《一路擺過佈魯克林渡口》是詩人最優秀的作品之一。詩人寫渡口的繁忙景象,特別寫熙熙攘攘前來擺渡的人群,感到他和他們心心相印,和他們所想、所看到、所感受的完全一樣,和他們渾然一體。他不但在當前和他們達到瞭精神上的一致,即在將來,在數代之後,亦復如此。這裡又表現出瞭惠特曼哲學思想中的“宇宙靈魂”、“超靈”的存在。《闊斧之歌》的主人公是闊斧和它所創造的各種形象。它是拓荒者,在創造一個新世界。作品不但歌頌瞭闊斧的創業精神,也歌頌瞭“一切有進取心、有膽略的人們的美”,以及有“獨立精神,獨立的出發點,和依靠自己力量的行動的美”。詩中還穿插瞭一段對“偉大的城市”的描寫:偉大的城市不是一個物資多、數目大、體積和分量重的地方;偉大的城市必須既無奴隸又無主人,必須有最忠誠的朋友在那裡立足,必須是個兩性的白璧無瑕也站住瞭腳跟的地方。因此闊斧還有一個未來的重要任務,即創造一個理想的、真正民主的世界。此外,還有《大路之歌》也是名篇。

  惠特曼在50年代後期和60年代曾草擬過許多演講辭,其中最重要的一篇是《論第十八屆總統選舉》,是在1856年總統大選之年寫成;惠特曼這時脫離瞭民主黨,支持新成立的反對奴隸制的共和黨及其總統候選人。他在演講辭中指責16、17屆總統完全支持奴隸主的利益;他要求消滅蓄奴制,甚至要求用武器來反對“逃亡奴隸法”,但是他常常把理想的美國描寫成小私有者的國傢。他也諷刺瞭議會裡的政客和官僚,要求普通人和青年工人進入國傢機構。這篇文章直到1928年才出版。

  1859年,《星期六周刊》的聖誕專號上刊出瞭惠特曼的一首優秀抒情詩《從永不休止地擺動著的搖籃裡》,這是一首愛情和死亡的頌歌。在發表這首詩的前後三年中,惠特曼和在紐約百老匯大街普發福餐館集會的一批文人(其中有作傢、記者、演員等)過從甚密,其領袖人物是《星期六周刊》的主編亨利·克萊普。僅在1859至1860年一年之中,這傢周刊就刊載瞭始終受著冷遇的惠特曼的大約25篇作品和評論惠特曼的文章。在餐館集會的全盛時代,惠特曼應波士頓一出版傢之請印行瞭《草葉集》的第3版(1860),這本詩集算是第一次“正式出版”。集中有124首新詩,包括《從永不休止地擺動著的搖籃裡》和3組分別名為《民主之歌》、《亞當的子孫》、《蘆笛》的詩歌。開卷的第一首詩《從鮑瑪諾克開始》是自傳體長詩,詩人在這裡作為西方世界的一個嶄新人物出現。《民主之歌》包括16首新詩,較好的一首是《我聽見美洲在歌唱》。在《亞當的子孫》中,詩人認為失去樂園的不是亞當,而是他的子孫。他們本來是清白的,但卻自以為墮落;其實肉體是無罪的,應把它升華為精神的東西。《亞當的子孫》寫男女之間的情愛,是肉體的,而《蘆笛》則是寫男子之間的同志友好關系,是精神的,是民主精神的基礎,而且比男女之間的情愛更加熱烈而持久。用詩人自己的話來說,蘆笛是草類中葉片最大、最健壯的,而且清新,有芳香,是在水中成束生長的。“蘆笛”顯然是“草葉”的進一步發展,象征最堅毅、最能耐受風霜……的同志愛的各種特點。這一組詩因為流露出同性愛的情緒而受到當時文學界的強烈斥責。

  南北戰爭期間,惠特曼作為一個堅定的民主戰士,顯示瞭他的深刻的人道主義本色。1862年底戰爭激烈進行時,他主動到華盛頓去充當護士,終日盡心護理傷病的兵士,以致嚴重損害瞭健康。他的生活十分艱苦,借抄寫度日,把節省下的錢用在傷病員身上。他充當護士將近兩年的時間中,大約接觸瞭10萬士兵,有許多後來還一直和他保持聯系。

《草葉集》第3版(1860)封面

  戰後惠特曼在內政部的印第安事務局任小職員,不久部長發現他是《草葉集》的作者,把他解職;後來他在司法部長辦公室供職,工作8年。由於在內戰中受到瞭鍛煉,增加瞭閱歷,政治思想認識也得到瞭提高,他的創作進入瞭一個新的階段。1865年,惠特曼在紐約自費印行他在內戰後期寫的詩集《桴鼓集》,其中共收入新詩53首。幾個月之後他又出版瞭一本續集,其中有悼念林肯的名篇《最近紫丁香在庭院裡開放的時候》。

  1867年的《草葉集》第4版隻有8首新詩,都是並不出色的短詩,但是收入瞭《桴鼓集》及其續集。值得註意的是1871年發表的長篇文章《民主遠景》,它總結瞭作者的文藝觀和政治主張。與第1版《草葉集》的序言相比,惠特曼在這篇文章中對於美國的民主制度有瞭深刻得多的認識。而對勞動人民和普通群眾的熱愛和信任則始終十分堅定,他認為未來的美國文化和民主國傢要靠他們來創造,但是當前的情況卻完全不理想。作者沒有在他的祖國見到真正的民主,他說:“我們經常使用‘民主’這個詞,但是我必須不厭其煩地重復說,這個詞的真實意義還在睡大覺,還絲毫沒有醒過來,雖然筆底和舌尖為瞭這兩個字發出瞭隆隆然憤怒的雷聲和風暴。這是個偉大的詞,我認為它的歷史還沒有寫下來,因為這部歷史還沒有上演”。惠特曼的這篇文章表明作者在思想上的成熟,它的風格也很有氣派。

  《草葉集》的第5版在1871年和1872年各印刷瞭一次。第一次增收13首新詩,第二次收入一般評論傢公認為詩人最後一首重要的長詩《通向印度之路》和少數幾首新詩,其中有《啊,法蘭西的明星》。惠特曼在這首詩中向以巴黎公社為最後高峰的法國革命浪潮致敬。他說:“法蘭西之星不僅僅屬於法國,目前這場戰鬥和大膽進取是為瞭自由,為瞭理想,為瞭四海之內皆變成兄弟,為瞭使暴君和僧侶膽戰心驚。”巴黎公社隻持續瞭一周,但是作者認為法蘭西之星十分美麗,明亮,金光閃閃,將永遠放射光輝。《通向印度之路》歌頌瞭三項剛剛完成的重大工程:蘇伊士運河的鑿通,在水路上貫通瞭歐亞兩洲;北太平洋鐵路的建成,連接瞭美國大陸的東西兩端;橫貫太平洋和大西洋的海底電纜的鋪設。這三大工程完全接通瞭東西半球,顯示瞭科學技術的威力,具有社會政治意義,而對惠特曼說來還具有哲學意義。長詩描寫現代科學技術把空間縮短瞭:“遠的變近瞭,不同的地域焊接在一起瞭”;也把時間銜接起來瞭:過去的古老的東方和現代的年輕的西方連接在一起。作者還描寫瞭由蘇伊士運河開創的海上活動、太平洋鐵路所擔負的運輸和沿路瑰麗的自然環境;歐亞連接在一起實現瞭當年哥倫佈想找一條到達印度的通道卻找到瞭新大陸時的那種理想。科學傢惠特曼認為,在精神領域裡,詩人也要作工程師們在物質領域裡的工作,自然與人類不應再有隔閡。“一切分離與空隙必須掛起鉤來,必須連接起來”。詩人和他的靈魂還渴望和上帝合一;他認為能夠航行到的目的地應比印度遙遠得多:“啊,必須朝更遠更遠的方向扯起風帆!”

  惠特曼在編印各版《草葉集》時,經常變動詩篇的前後次序。他編排的原則不是按詩篇寫作時間的先後,而是按照它們的內容、主題分類。他還隨時更動某些詩篇或某組詩篇的前後次序。但是按照第5版第一次印刷的內容和編排來看,已經象是最後的一次安排。1873年1 月他身患癱瘓癥,以後始終沒有恢復健康,他的寫作能力從此也一蹶不振。但他的樂觀主義,對生活的熱愛和敏感,他的民主理想等還是至死不衰。1884年3月他在卡姆登買下一所小屋,並在那裡終老。他的晚年鬱鬱不得志,除編印瞭幾個版本外,偶而寫些詩文,在英美兩地的報刊發表。1876年他出版瞭《草葉集》的第6版,以紀念獨立宣言的一百周年。這是一部包括散文作品在內的兩卷集,第一卷即第5版的內容,第二卷他取名為《兩條小溪》,包括散文、18首新詩、第5版的《通向印度之路》和附詩,詩句趨向於抽象。《草葉集》的第7版(1881~1882),它的文字、每首詩的題目和排列的先後次序,都已最後審定。而惠特曼還是繼續寫詩,直至1892年去世。他最後的詩作被列為“附詩一”(1888~1889)、“附詩二”(1892);他還囑咐他的死後遺作可列為“附詩三”,以使第7版保持原狀,不再更動。第7 版《草葉集》的另一個特點是,它是唯一由知名的出版商正式出版的本子。第7版共收20首新詩,都是短詩,沒有佳作。

  1882年詩人出版瞭他的散文集《典型的日子》,其中包括《民主遠景》一文。1888年出版的《十一月枝椏》,收入62首新詩和一些文章,序言題為《回顧曾經走過的道路》,集中的詩篇後來收入《草葉集》的第8版(1889),並成為“附詩一”。1891年費城的出版傢出版惠特曼的新作《再見吧,我的幻想》,其中的詩篇成為《草葉集》的“附詩二”。《草葉集》的第9版(1892)包括“附詩一”、《七十之年》和“附詩二”《再見吧,我的幻想》。詩人去世後的遺詩《老年的回聲》,作為“附詩”,見1897至1898年出版的集子,後來的全集也都收入。現在通用的全集,是所謂“臨終版”,即1892年出版的第9版。

  惠特曼是土生土長的美國作傢,他並不崇拜古老的歐洲文明,而是全心全意為建立美國式的、民主的文學而奮鬥。但是他也不是沙文主義者,他十分關心歐洲的革命運動,曾寫過不少詩歌加以鼓勵和祝賀。他是個熱情的國際主義者。

  惠特曼詩歌的藝術風格和傳統的詩體大不相同。他一生熱愛意大利歌劇、演講術和大海的滔滔浪聲。西方學者指出這是惠特曼詩歌的音律的主要來源。他隻寫過極少幾首用傳統詩法的詩歌,如流行的悼念林肯之歌《啊,船長啊,我的船長!》。他的詩行比較接近口語和散文詩的節奏,沒有韻,也沒有極為規律的重音,因而更加接近於他所要表達的思想感情。他的詩歌經得起推敲,而他的散文則常常顯得粗獷、松散而龐雜。他的思想感情和泛神論的宇宙觀,不大肯受傳統習慣的約束和限制,但他的詩體仍有規律可尋,一個比較顯著的特點是思想、形象和用詞、造句上的平行法。最淺顯的平行法是兩行或多行詩的語法結構相同或每行中的思想相類似,甚至詞類也相同。更加常見的是每一句的句首是同一個詞、詞類,或同一個短句,這種形式成為惠特曼常用的列舉法:一連串類似的形象、動作或內容排列在一起,或多或少。詩句沒有傳統的一定數量的重音,但仍有節奏,有如海浪的節奏,口語的節奏,朗誦的節奏。一句詩不一定以重音為單位,而可以用思想、語調、標點符號或停頓為單位;一節詩或整首詩不一定按邏輯構成,而是由弱到強,由少到多,通過累積過程直到高潮。此外,也有整首詩的結構模擬意大利歌劇的形式。但不論是他抒發的思想感情,還是詩體形式,都是“離經叛道”、大膽創新的。

  惠特曼的詩歌對我國五四運動以後的新詩創作產生瞭很大的影響。郭沫若譯過惠特曼的一些詩,從他的《地球,我的母親》等詩中可以看出受惠特曼影響的痕跡。

  

參考書目

 Gay Wilson Allen, Walt Whitman Handbook,Chica- go,1946.

 James E.Miller, A Critical Guide to Leaves of Grass,1957.

 Justin Kaplan, Walt Whitman,A Life,New York,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