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代作傢、史學傢。字裕之,號遺山。太原秀容(今山西省忻縣)人。系出北朝魏代鮮卑族貴族拓跋氏,為唐詩人元結後裔。生父元德明累舉不第,放浪山水間,喜愛杜詩,推崇蘇、黃。繼父元格官掖縣、冀州、陵川、略陽等地,常攜好問赴任。其師郝天挺引導他潛心經傳,留心百傢,刻苦學詩。郝天挺主張“讀書不為藝文,選官不為利養”(《郝先生墓銘》),對元好問的成長起瞭良好作用。

  生平 從22歲起,元好問開始經經歷傢國的憂患。衛紹王大安三年(1211),蒙古成吉思汗率軍攻金,宣宗貞祐二年(1214),蒙古軍陷秀容城,元好問之兄被殺,他避兵鄰縣陽曲北山得免。貞祐四年夏,他見金已無守禦能力,便攜傢倉皇渡河,寓居福昌三鄉(今河南省宜陽縣三鄉鎮)。蒙古兵退,傢居讀書,輯前人詩文評論為一編,名《錦機》(已佚)。不久,移傢登村。興定五年(1221)進士及第,不就選。哀宗正大元年(1224)中博學宏詞科,授儒材郎、充國史院編修。翌年夏,還居嵩山,撰《杜詩學》1卷(已佚)。後數年,歷官鎮平、內鄉、南陽縣令,這一時期詩中反映現實之作日多。又研究蘇軾詩,撰成《東坡詩雅》3卷(已佚)。正大八年秋,蒙古軍包圍汴京前夕受詔入都。天興元年(1232),困居圍城,任尚書省掾、左司都事。二年正月,京城降。夏五月,元好問在亂離中攜友人幼子白樸,隨被俘官民北渡黃河,被羈管於聊城(今屬山東)。天興三年,金亡。此後20餘年,他除編成《東坡樂府集選》(已佚)和《唐詩鼓吹》(今存)外,主要致力於保存金代文化,纂成金詩總集《中州集》10卷、金詞總集《中州樂府》(附《中州集》之後)、《壬辰雜編》(已佚)、《金源君臣言行錄》百餘萬言(已佚),還有《詩文自警》10卷(已佚,明瞿佑《歸田詩話》有征引)。又有《續夷堅志》4卷,今傳。元憲宗七年(1257)九月,卒於獲鹿(在今河北省)寓舍,歸葬故鄉系舟山下山村(今忻縣韓巖村)。

  元好問幼年適值金代盛世,他稱道“大定明昌五十年”,對金的中興抱有幻想。他早年有志於經世治國,壯年時曾自負“動可以周萬物而濟天下,靜可以崇高節而抗浮雲”(《新齋賦》)。長期懷才不遇和面對黑暗的現實,使他逐漸清醒,仕和隱的內心矛盾加劇。晚年,他回顧自己的前半生說:“勤如韓子初無補,晚似馮公豈見招。五十三年等閑裡,一窗風葉雨瀟瀟。”(《感興》)從《中州集》小傳和他所撰的某些墓志銘中可以看出他憎恨酷吏,鄙視權豪,同情人民,這些都直接影響到他的文學創作。

  文藝評論與文學創作 元好問的文藝評論涉及詩、詞、古文等文體,具見於《錦機引》、《論詩絕句三十首》、《杜詩學引》、《東坡詩雅引》、《楊叔能小亨集引》、《新軒樂府引》等。其中以《論詩絕句三十首》最有代表性。這組論詩絕句上承杜甫《戲為六絕句》和稍前王若虛《論詩詩》的形式,在對建安以來的詩派、詩人作品品評臧否的同時,闡明瞭自己對詩歌的正面看法。第一首開宗明義,即以“詩中疏鑿手”自任,要使涇渭清渾分明,辨明詩中的正體和偽體。他標舉建安的優良傳統(“曹劉坐嘯虎生風”),認為好詩應當真淳自然(“一語天然萬古新”),推崇雄健豪邁的風格(“慷慨歌謠絕不傳”),反對模擬因襲(“窘步相仍死不前”),批評綺靡纖麗的詩風(“鬥靡誇多費覽觀”)。元好問論詩強調內容,同時也重視藝術成就和作傢的品德,能從大處著眼而不流於褊急。他肯定曹植、劉楨、陶淵明、謝靈運、杜甫、韓愈,於李商隱、蘇軾、黃庭堅則有比較公允的褒貶。但是他又反對俳諧怒罵的怨刺之詩(“曲學虛荒小說欺”、“亂後玄都失故基”),重視“溫柔敦厚,藹然仁義之言”(《楊叔能小亨集引》),則說明瞭他仍然未能擺脫傳統詩教的影響。

  元好問涉足於詩、詞、文、散曲和筆記小說各個領域,而以詩的成就最高。他的詩歌創作可分為前、中、後三期:

  前期(1197~1217),為其創作準備期。作者7歲能詩,人稱“神童”。南渡前後,元好問寫瞭《避兵陽曲北山之羊谷題石龕》、《陽興砦》、《虞坂行》、《箕山》、《梁園春》、《八月並州雁》、《並州少年行》等,雖不及下一時期的優秀作品,但卻已透露出詩人關心現實的強烈傾向。《金史·元好問傳》說他“下太行,渡大河,為《箕山》、《琴臺》等詩,禮部趙秉文見之,以為近代無此作也,於是名震京師”。這些詩和論詩絕句的產生,標志著元好問完成創作準備,正式登上金代詩壇。

  中期(1218~1234),由元好問移傢登封起,至金朝滅亡止,共17年,是作者詩歌創作的黃金時代。本期開始階段,由於成吉思汗率蒙古軍主力經營西域,金王朝得到暫時的安寧,宋金戰爭中金又多次得勝,於是給人造成金尚不致覆亡的假象。元好問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應舉出仕的。而事實上金王朝已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元好問從民間逐步進入統治階級上層,對上述現實瞭解很深,凡所感受,一寓於詩。他寫下瞭《鬱鬱》、《傢山歸夢圖》、《虎害》、《乙酉六月十一日雨》、《潁亭留別》、《宿菊潭》、《宛丘嘆》、《壬辰十二月車駕東狩後即事五首》、《癸巳五月三日北渡》、《南冠行》、《甲午除夜》等詩,標志瞭金、元詩壇的最高成就。

  後期(1235~1257),包括元好問入元後的整個23年。元太宗窩闊臺七年(1235),他擺脫羈管,由聊城移居冠氏(今山東冠縣),開始過遺民生活。在訪詩和收集史料的過程中,作者往來於晉、豫、魯、冀等地,有機會探幽訪勝。生活變化引起瞭詩作的變化。他雖然在《學東坡移居八首》、《衛州感事》、《雁門道中書所見》等少數詩中抒發亡國哀痛,但大多數作品已轉向描繪山水和唱和應酬。其中《湧金亭示同遊諸君》、《遊黃華山》、《泛舟大明湖》等,開辟瞭元好問詩歌的新境界。

  元好問詩今存1360餘首,題材多樣,內容豐富。其反映金元之際人民所受天災人禍之苦,真實具體,富有感染力。其寫景詩生活氣息濃鬱,能表現祖國山川之美,名句如“寒波淡淡起,白鳥悠悠下”(《潁亭留別》),境界優美,膾炙人口。然而奠定元好問在文學史上地位的,則是前者。它們有的寫汴京淪陷前蒙古對金戰爭的殘酷:“野蔓有情縈戰骨,殘陽何意照空城!”(《歧陽》)“高原水出山河改,戰地風來草木腥。”(《壬辰十二月車駕東狩後即事》)有的寫亡國的慘狀:“道傍僵臥滿累囚,過去旃車似水流。紅粉哭隨回鶻馬,為誰一步一回頭!”(《癸已五月三日北渡》)這些詩廣泛而深刻地反映瞭國破傢亡的現實,具有史詩的意義。清代趙翼《題遺山詩》說:“國傢不幸詩傢幸,賦到滄桑句便工。”元好問工於七古,七律和絕句,興象深邃,風格遒上,無江湖諸人輕易油滑之習,亦無江西派生拗粗獷之失。

  元好問詞為金朝一代之冠,足與兩宋詞傢並比。其詞今存377首,反映瞭多方面的社會生活。〔木蘭花慢〕“擁都門冠蓋”、〔臨江仙〕“世事悠悠天不管”、〔鷓鴣天〕“隻近浮名不近情”等堪稱“喪亂詞”。清代況周頤評論此類作品說,元氏以“絲竹中年,遭遇國變,……卒以抗節不仕,顦顇南冠,二十餘稔,神州陸沉之痛,銅駝荊棘之傷,往往寄托於詞”(《蕙風詞話》)。元好問詞中也有寫景如畫的,如〔水調歌頭〕《賦三門津》“黃河九天上”等,可與《遊黃華山》諸詩比美。元好問詞中還有一些寫愛情的名篇,如〔水調歌頭〕、〔江梅引〕“墻頭紅杏粉光勻”、〔小重山〕“酒冷燈青夜不眠”等,它們或歌頌忠貞的愛情,或寫殉情的悲劇,或寫夫婦離別之苦,都是難得的好詞。此外,作者還有詠懷、吊古、送別、詠物、射獵、邊塞詞,其題材之廣泛,為古代許多詞人所不及。在藝術上,元好問以蘇、辛為典范,並吸取各傢之長,因而兼有婉約、豪放諸種風格。所以元代郝經《祭遺山先生文》中說,元好問“樂章之雅麗,情致之幽婉,足以追稼軒”(《陵川集》);張炎又說,遺山詞“深於用事,精於煉句;風流蘊藉處,不減周秦”(《詞源》)。二說可以互相補充。

  元好問的散曲今存9首,其〔驟雨打新荷〕一首曾流行於當時。陶宗儀在《南村輟耕錄》中說:“〔小聖樂〕乃〔小石調〕曲,元遺山先生好問所制,而名姬多歌之,俗以為〔驟雨打新荷〕者是也。”足見其社會影響。

  元好問的文有26卷,眾體悉備,繼承韓、歐傳統,風格清新雄健,語言平易自然。名篇如《杜詩學引》、《楊叔能小亨集引》、《送秦中諸人引》、《兩山行記》、《希顏墓銘》、《答聰上人書》、《張萱四景宮女》、《題閑閑書赤壁賦後》等,論文、記遊、敘事、評論書畫、長短隨意,各有特點。惟碑銘表志之作,占去16卷,筆墨之間,“往往自蹈窠臼”(《魯巖所學集》卷十二《書遺山集碑銘表志後》),是其小疵。

  元好問的《續夷堅志》為筆記小說集,所記皆金泰和、貞祐間神怪故事。其《狐鋸樹》、《包女得嫁》和《戴十妻》等,為金代現存的優秀短篇小說。

  作品集及其版本 元好問集有多種刊本。《元遺山先生全集》有清光緒讀書山房重刊本,包括詩文40卷,年譜3種,詞和小說各4卷。《四部叢刊》影明弘治本《遺山先生文集》為詩文集。詩集單行的有明汲古閣本、潘是仁輯校本、清康熙華氏刊本等。詞集《遺山樂府》有明吳訥《百傢詞》本、雙照樓《景刊宋金元明本詞四十種》據明弘治高麗晉州刊本影印(即彊村叢書所據底本),《全金元詞》中所收最為齊備。清施國祁《元遺山詩集箋註》有人民文學出版社麥朝樞校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