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稱北方方言,即廣義的北方話,一般所謂“大北方話”。在漢語各大方言中,官話方言有它突出的地位和影響。近1000年來,中國許多優秀的文學作品,從唐宋白話到元曲到明清小說,都是在北方話的基礎上創作的,再加以北京為中心的北方話通行地區從元代以來一直是中國政治、經濟、文化高度集中的心臟地帶,向來官場上辦事交際,都使用北方話,因而有“官話”的名稱。實際上它是漢語各方言區的人共同使用的交際語言,現在全國推行的普通話,就是在“官話”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現代漢民族共同語。<

  通行地域 官話方言通行於長江以北各省全部漢族地區;長江下遊鎮江以上、九江以下沿江地帶;湖北省除東南角以外的全部地區;廣西省北部和湖南省西北角地區;雲南、四川、貴州三省少數民族區域以外的全部漢族地區。此外,在非官話方言區中。還有少數由於歷史原因而形成的官話方言島。如海南島崖縣、儋縣的“軍話”,福建南平城關的“土官話”,長樂洋嶼的“京都話”等。使用人口7億以上。

  分區 官話方言內部按其語言特點一般可以分為4個支系,即4個方言片(或稱4個次方言):華北官話、西北官話、西南官話和江淮官話。

  華北官話 即狹義的北方話,它通行於北京、天津兩市,河北、河南、山東、遼寧、吉林、黑龍江等省以及內蒙古自治區的一部分。其中東北三省和河北省的方言最接近民族共同語──普通話。山東、河南的官話各有特色,近來有的語言學者認為可以另立膠遼官話和中原官話兩支。其中中原官話包括山東、河南部分地區以及長江以北的徐州、阜陽、陜西的西安、山西的運城等地區。

  西北官話 通行於山西、陜西、甘肅等省以及青海、寧夏、內蒙古的一部分地區。新疆漢族使用的語言也屬西北官話。山西及其毗鄰陜北部分地區、河南省黃河以北地區保留古入聲字,自成入聲調,不同於一般西北官話,也不同於華北官話,近來有學者認為可根據“有入聲”這一特點另立“晉語”,從官話方言中獨立出來。與此同時,有學者提出西北官話作為官話方言的一支,范圍宜縮小到隻包括甘肅蘭州、寧夏銀川等地的方言,改稱“蘭銀官話”。

  西南官話 通行於湖北省大部分地區(東南部、東部除外)、雲南、貴州、四川三省漢族地區以及湖南、廣西兩省北緣地帶。西南官話地域遼闊,但內部比較一致。

  江淮官話 俗稱下江官話,通行於安徽省長江兩岸地區,江蘇省長江以北大部分地區(徐州一帶除外),長江南岸鎮江以上、南京以下地區,以及江西省沿江地帶。江淮官話是官話方言中內部分歧較大、語言現象較為復雜的一支。其中皖南徽州一帶方言,有許多與眾不同的特點,歷來不少語言學傢認為可以從官話方言中分出,獨立為皖南方言或徽州方言。

  主要語言特征 語音方面 ①塞音和塞擦音聲母大都有清聲送氣與清聲不送氣之分,而沒有清聲與濁聲的對立,反映出清聲母多而濁聲母少的特點。古全濁聲母字在現代官話方言各支系中幾乎都念為清聲母字,很少例外。一般古全濁平聲念送氣清聲母,古全濁仄聲念不送氣清聲母。以古並母和定母為例:並母平聲字爬、旁、蒲、排、陪、袍、朋、平等,各地官話大都念送氣雙唇塞音p‘;並母仄聲字部、罷、敗、備、暴、病、白、勃等,各地官話大都念不送氣雙唇清塞音 p;定母平聲字徒、臺、題、桃、條、頭、談、甜、同等,各地官話大都念送氣舌尖清塞音 t‘;定母仄聲字惰、度、待、弟、隊、道、豆、電、定、動、獨、笛等,各地官話大都念不送氣舌尖清塞音 t。依此類推,古從、澄、床、群等全濁聲母字,各地官話也大都念為清聲母,平聲送氣,如ʦ‘、tʂ‘、ʨ‘、k‘ 等,仄聲不送氣,如ʦ、tʂ、ʨ、k等。

  ②韻母方面最突出的特點是輔音韻尾比較少。古鼻音韻尾-m、-n、-ŋ在官話方言中大都隻保留-n、-ŋ而失去瞭-m,來源於古-m韻(咸、深兩攝)的字在各地官話中大都轉念為-n韻(合並入山、臻兩攝),也有轉為鼻化韻的;古塞音韻尾-p、-t、-k在官話方言中大都消失,隻有少數地方合並為喉塞韻尾-ʔ。塞音韻尾消失後,大都轉為開尾韻母。表(表1)舉例看古鼻音韻尾和塞音韻尾在官話各支系中的變化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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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③聲調方面最突出的特點是調類的數目比較少。除江淮官話、華北官話中河南黃河以北地區、西北官話中山西南端、陜西的陜北及內蒙古西部部分地區有入聲調外,其餘各地官話大都沒有入聲調。整個官話方言區的聲調以4~5個為最多,尤以4個聲調最普遍,少於4個或多於5個的都比較少。古四聲中,平、上、去三聲在各地官話中的分化、發展情況大體相似,即:古平聲清聲母字各地官話大都念為陰平,如包、周、基、夫、甘、尊、當、江、光等;古平聲濁聲母字各地官話大都念為陽平,如爬、徒、鋤、奇、條、林、沉、群、同、紅等;古上聲清聲母和次濁聲母字各地官話大都念為上聲,如補、早、膽、粉、黨、井、榜、選、暖、染、老等;古上聲全濁聲母字和古去聲字,各地官話多念去聲,如古上聲全濁聲母字部、父、道、憤、蕩和古去聲字過、怕、步、帶、共、耀等。古入聲字在官話方言中的念法比較復雜,除江淮官話及西北官話中山西、陜西部分地區、華北官話中黃河以北河南省部分地區保留入聲自成調類外,其餘入聲調消失的各地官話,古入聲字的歸屬各不相同。大致說來,華北官話跟北京話一樣,入聲消失後入聲調的字分派平、上、去各聲,即所謂“入派三聲”:全濁聲母入聲字歸陽平,次濁聲母入聲字歸去聲,清聲母入聲字分派到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各調中去;少數地方(如濟南、大連)與北京略有不同:古入聲清聲母字或全歸陰平(如濟南),或全歸上聲(如大連)。西北官話沒有入聲的地方古入聲調字的分派有兩種情況:或是古全濁聲母入聲字歸陽平,其餘歸陰平,如西安;或是古全濁聲母入聲字歸陽平,其餘歸去聲,如蘭州。西南官話古入聲字的分派最為劃一:隻要是古入聲字,不論聲母是什麼,一律念陽平調,幾乎沒有例外。(表2)。

表2 官話方言12個地點聲調對照表

  詞匯方面 官話方言的詞匯和現代漢民族共同語普通話的詞匯大同小異。官話方言中通行范圍比較廣的語詞,大都已進入共同語,作為基本詞匯,沒能為共同語吸收的官話方言詞,大都隻流行於某一個官話方言片或方言小片,南北各地官話在詞匯上的差異,比官話和其他各大方言之間的差異小。但官話方言通行范圍如此遼闊,有的地方也有與眾不同的方言詞語。例如北京土話“二乎”意為“猶疑”,“咋呼”意為“囂張”,“沖道”意為“敢做敢說”;天津話“廣”意為“打”,“老公”意為“烏鴉”,“罷瞭”意為“瞭不起”;西安話“瞎瞭”意為“浪費”、“糟踏”;山東聊城話“毀”意為“打”;河南洛陽話“連連兒”意為“趕快”。“悠悠”意為“蹓躂”;新鄉話用“亂”表示“住”,用“紅”表示“賣力氣”;成都、昆明等地“聊天”說成“擺龍門陣”,武漢、重慶等地“倒黴”說成“背時”,“可憐”說成“造孽”;……如此等等,都各具一格。“太陽”一詞在官話方言區有各種不同的稱呼:北京、保定稱“老爺兒”(北京也稱“太陽”),沈陽、西安稱“日頭”,太原、呼和浩特稱“陽婆”,合肥稱“熱頭”,成都、武漢、昆明稱“太陽”;光是河北一省,對“太陽”的稱呼就有“老爺兒、爺爺兒、爺爺、日頭、日頭爺、日頭影兒、陽婆兒、陽婆、前天爺、佛爺兒”等等,可見詞匯上的分歧,即使是在官話方言內部,仍然不容忽視。官話方言的詞匯跟其他方言比較,還顯示出以下一些特色:

  ①雙音節詞特別占優勢。雙音節詞在漢語中是整個詞匯裡占比重最大的一部分,在官話方言中表現得尤為突出,如許多在官話方言中加“子”而成為雙音節詞的,在其他方言中往往是沒有“子”的單音節詞,如“稻子”在南方方言或叫“稻”(吳方言、閩方言),或叫“禾”(客傢方言、湘方言、贛方言、粵方言);“谷子”在南方方言或叫“谷”(吳、湘、贛、客傢、粵等方言),或收“栗”(閩方言);“相片”一詞官話方言區各地大都叫“相片”或“相片兒”,而南方各方言,除客、贛方言仍用雙音節“相片”外,吳方言、粵方言、閩方言都是單音節詞,或叫“照”(吳方言蘇州話),或叫“相”(粵方言、閩方言)。

  ②古代語詞保留得比較少。盡管每個漢語方言都繼承瞭不少古代漢語的語詞,但是相對而言,官話方言區各地方言保留古語詞的現象比較少。例如“眼睛”一詞,官話方言區各地大都說“眼睛”,而閩方言至今仍叫“目”,粵方言仍叫“眼”,保留瞭古代漢語對這一人體器官的名稱;又如“站立”一詞,除官話方言區及湘方言外,吳方言叫“立”,閩、粵、客傢、贛等方言叫“企”,都沿用瞭古代漢語的說法;人稱代詞第三人稱官話方言一律叫“他”(她),而南方各方言卻沿用古代的語詞叫“佢”(客傢、贛、粵方言)或“伊”(閩方言);此外,還有一批極常見的生活用詞,南方各方言保留瞭古代的說法,而官話方言則采用瞭跟現代漢語普通話一致的說法。如“看”是官話方言普遍通用的;而粵方言、閩方言(部分地區)卻用古代的語詞“睇”。

  ③外來借詞比較少。和南方諸方言比較,官話方言中外來的借詞比較少。南方閩、粵等地向來為出海門戶,與外國接觸多,方言中較易借入外語語詞,如閩方言中借入不少印度尼西亞 -馬來語詞,粵方言中借入不少英語語詞。有時候同一個事物,官話方言與南方各方言卻采用不同的詞語來表達,顯示出“舶來”詞與“土產”詞的差別。例如“水泥”一詞,粵方言區有人叫“士敏土”,吳方言叫“水門汀”,都是英語cement的譯音;閩方言叫“番傢灰”、“紅毛灰”之類,也顯示出外來的色彩,而官話方言大多數和共同語一樣用“水泥”(部分地方叫“洋灰”)則是地道的漢語語詞。又如照相用的“膠卷”,官話方言各地都叫“膠卷”,而粵方言、閩方言、客傢方言卻都采用英語film的譯音詞“菲林”。

  ④語氣詞比較少,用法比較概括。和南方各方言比較,官話方言的語氣詞比較少,用法更加概括,分工不那麼細。例如常見的語氣詞“呢、嗎、啊”之類,官話方言跟共同語是一致的,而南方吳、粵等方言的語氣詞則豐富得多。

  語法方面 比較突出的特點是:

  ①構詞方面,修飾性的詞素一般在前。如除西南官話偶有“雞公”、“雞母”一類說法外,各地官話大都是“公雞”、“母雞”、“客人”、“拖鞋”等說法,不象南方某些方言把修飾性的詞素加在後面。如“雞公”、“雞乸”(粵方言)、“人客”、“鞋拖”(閩方言)之類。

  ②運用語音內部屈折變化表現語法意義的現象比較少。除個別地方外,官話方言很少有語法學上所謂“構形法”,即“狹義形態”的東西,粵方言、閩方言用變音的方式來表現某種語法意義的現象在官話方言中很少見。例如廣州話用變調表示動作行為的“體”,如∫IΚ卙la33──吃過瞭。用∫Ik(食)變調表示完成體。閩方言用變韻表示人稱代詞的復數,如廈門話: li53你──lin53你們,這類形態變化在官話方言中比較罕見。

  ③結構助詞“的、地、得”的運用。官話方言中不少地方有結構助詞“的、地、得”,用途各不相同。這幾個結構助詞以北方官話用得最普遍,已進入共同語的語法體系中。在官話以外的南方各大方言中,卻很少見,就是有類似的結構助詞,也不象官話方言那樣“的、地、得”分工明確,用法不混。

  ④重疊式的運用范圍相當廣。官話方言的重疊式內容相當豐富,使用范圍相當廣泛。例如親屬稱呼,南方閩、粵、客傢、吳等方言一般都不用重疊式,多用單音節詞素前加“阿”來稱呼,如“阿爸”、“阿弟”、“阿嫂”之類。而在官話方言中,則普遍用重疊音節的方式來稱呼人,如“哥哥”、“舅舅”、“爸爸”、“嫂嫂”、“叔叔”之類。又如某些常用的名詞,在南方各方言中是不能重疊的,在官話方言中卻以重疊的形式出現,如“星星”一詞。在西南官話、西北官話中,重疊表示附加的小義。如成都話“盤盤”意為“盤兒”,“眼眼”意為“眼兒”。“豆豆”意為“豆兒”,西安話“帽帽”意為“帽兒”。西北官話有的地方量詞和指示詞也可以重疊,如西安話度量詞重疊表示計量方式:“這米不賣升升”(不按升賣);指示詞重疊表示所指的具體位置:“你的站在這這等著”(你們站在這兒等著),這些重疊的用法在南方各大方言中都是沒有的。

  ⑤量詞的使用比較概括。官話方言中最常用的量詞“個”用途很廣,可以用在許多事物上面,虛的實的,都能和”個”配搭。稱人一般在官話方言中用“個”和“位”(尊稱),而在其他各大方言中,卻用各種不同的量詞,並往往在量詞的選用中體現出一定的感情色彩和修辭風格。例如粵方言,既有“這位先生”、“那個同學”等合乎規范的叫法,而在某些場合,又有“戌隻衰嘢”(那個傢夥)、“呢條老坑”(這個老頭兒)、“戌單細佬”(那個小孩兒)等指人量詞的獨特用法,閩方言的潮州話口語中,還有表示人物的專用量詞“主”[ʦu53],如“隻主物”(這傢夥),相比之下,官話方言的量詞,用起來要概括得多。

  ⑥官話方言中一個句子裡可出現兩個“瞭”字,前者表示動作、行為的完成,後者作為句末的語氣詞。如:“他吃瞭飯瞭”,這種用法在南方各方言中比較少見。

  ⑦表示被動的介詞比較多。在被動句裡,表被動的詞在官話方言中除瞭用“被”以外,還可以用“給”(他給人罵瞭)、“受”(小張受人欺負)、“讓”(老鼠讓貓逮住瞭)、“叫(教)”(我今天叫雨淋瞭一場)等。

  ⑧官話方言疑問句有兩類不同的格式。一類是北方官話用的,跟共同語一樣,有“是什麼?”“好嗎?”“是不是?”等句式;另一類是西南官話(雲南、貴州)及江淮官話用的,跟共同語不一樣,有“ke(果)是?(或‘可是’?)”“ke(果)好?”“是不?”等句式。(見彩圖)

漢語官話方言分部簡圖

  

參考書目

 袁傢驊等:《漢語方言概要》,第2版,文字改革出版社,北京,1983。

 李榮:《官話方言的分區》,載《方言》,1985,第1 期,北京。

 詹伯慧:《現代漢語方言》,湖北人民出版社,武漢,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