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曲聲腔、劇種,簡稱昆腔、昆曲或昆劇。

  淵源與發展 元代後期,南戲流經昆山一帶,與當地語音和音樂相結合,經昆山音樂傢顧堅的歌唱和改進,推動瞭它的發展,至明初遂有昆山腔之稱。明嘉靖十年至二十年間(1531~1541),居住在太倉的魏良輔借張野塘、謝林泉等民間藝術傢的幫助,總結北曲演唱藝術的成就,吸取海鹽、弋陽等腔的長處,對昆腔加以改革,總結出一系列唱曲理論,從而建立瞭委婉細膩膩、流利悠遠,號稱“水磨調”的昆腔歌唱體系(魏良輔《南詞引正》、《曲律》)。但這時的昆腔也僅僅是清唱。“清唱,俗語謂之‘冷板凳’,不比戲場藉鑼鼓之勢,全要閑雅整肅、清俊溫潤。”(魏良輔《曲律》)

  之後,昆山人梁辰魚,繼承魏良輔的成就,與鄭思笠、唐小虞等對昆腔作進一步的研究和改革。隆慶末,他編寫瞭第一部昆腔傳奇《浣紗記》。這部傳奇的上演,擴大瞭昆腔的影響,文人學士,爭用昆腔新聲撰作傳奇,習昆腔演唱者日益增多。由是昆腔遂與餘姚腔、海鹽腔、弋陽腔並稱為明代四大聲腔。到萬歷年間它的影響已從吳中擴展到江浙各地。萬歷末,已是“四方歌曲必宗吳門”,並且“聲各小變,腔調略同”,形成瞭眾多流派,一躍而居諸腔之首。昆腔傳入北京,又迅速取代瞭繼北曲之後盛行於北京的弋陽腔。它不僅為士大夫所喜愛,而且也深受群眾歡迎,遂逐漸發展成全國性劇種,稱為“官腔”。

  從明天啟初到清康熙末的100餘年間,是昆劇蓬勃興盛的時期。劇作傢的新作不斷湧現,戲班競演新劇,蔚然成風。表演藝術日趨成熟,身段表情、說白念唱、服裝道具等日益講究,已有老生、小生、外、末、凈、付、醜、旦、貼、老旦等腳色,分工細致,有利於刻畫人物。從演出形式看,折子戲逐漸盛行。昆腔班初期多演出全本傳奇,一本有四、五十出,須兩晚以上或更多時間才能演完。明代末葉,弋陽諸腔的傳奇演出風行南北,以大量新編歷史故事戲及生動的情節,熱烈的場面吸引廣大觀眾;倚重生、旦格局,講究曲詞典麗的昆山腔傳奇難以匹敵。於是明末清初的藝人通過演出實踐,刪除瞭一些軟散場子,緊縮凝煉,刪除枝節,節演整本名劇;同時,又從劇中選其特別精彩的一出或數出,加以充實、豐富,使之成為可供獨立演出的短劇,這就是“折子戲”的誕生。加以清康熙時,大興文字獄,在揚州設局修改詞曲,加強對戲曲的控制,迫使劇作傢的創作遠離現實,造成《長生殿》、《桃花扇》以後優秀劇作的寥落,這也是促成折子戲盛行的原因。乾隆三十五年(1770)由玩花主人編選、錢德蒼續選的折子戲總集《綴白裘》(新集)的問世,標志著昆腔演出全本傳奇時期過渡到演“折子戲”時期。

  折子戲以其生動的內容,細致的表演,多樣的藝術風格彌補瞭當時劇本創作冗長、拖沓、雷同的缺陷,給乾隆、嘉慶年間的昆劇活動帶來瞭生動活潑的局面。通過藝人對戲劇人物的精雕細琢,出現瞭一批生、旦、凈、醜等本行為主的應工戲,如生、旦的《琴挑》、《斷橋》、《小宴》;旦腳的《遊園》、《驚夢》、《癡夢》;凈腳的《山門》、《嫁妹》;付、醜的《狗洞》、《下山》等,它們都是觀眾百看不厭的精品。然而單演折子戲也帶來瞭一些弊病,如造成大量整本傳奇的湮沒,使劇目銳減;表演凝滯,唱做過分吃重,束縛瞭創新;劇目陳舊,缺乏新鮮氣息。加之格律過分謹嚴,文辭古奧典雅。這就使昆劇逐漸脫離群眾,步入困境。乾隆末年,昆劇在南方雖仍占優勢,但在北方卻不得不讓位給後來興起的其他聲腔劇種。道光以後,江南的昆劇雖曾在新興的城市上海支撐一時,但到同治末,光緒初,徽班與京班相繼南下,經過一段時期的競爭,終於被新鮮、通俗見長的徽班與京班壓倒。

  昆曲的清唱活動 明清時期昆曲的清唱活動與昆劇演唱的發展,有一定關系。明代愛好昆腔的士大夫,除蓄傢班搬演傳奇外,偶爾也親自串演;但更多的則是以清唱自娛。清唱活動,在民間也很流行,特別是蘇州一帶,明末清初中秋之夜在虎丘例有清唱聚會,人數眾多,情緒熱烈。清唱活動不僅有助於昆腔的普及,而且也推動瞭唱腔的演進,豐富瞭演唱的流派。乾隆時,揚州有劉魯瞻、蔣鐵琴和沈笤湄三派,在蘇州則有名曲傢葉堂和他的弟子鈕時玉。葉堂整理校訂的《納書楹曲譜》盛行於世,所創葉派唱法也成為後代清唱曲傢習曲的標準。

  晚清昆劇雖日趨凋敝,清曲傢結社習曲之風習仍在蘇、滬和北京等地流行。曲社往往聘請昆劇演員或著名笛師為“拍先”(拍曲子先生)。如邱炳蘭、殷溎深、關松、沈月泉等都是晚清以來的著名曲師。曲社聚會時除坐唱不化妝外,其他唱白諧諢、鼓點鑼段均與登臺演出無甚區別。其中謹守葉堂一派唱法的正統清曲傢仍代有傳人,如道光、咸豐年間有韓華卿,其弟子俞粟廬師承葉派而又精益求精,對昆腔的流傳,有一定的貢獻。這些清曲傢還不時登臺演出,時稱“清客串”。如徐凌雲、俞振飛等都能登臺演出,成為著名的昆劇藝術傢。

  戲班和演員 昆劇能夠一度占劇壇之首,與它擁有一批技藝高超的演員有著密切關系。昆劇的演員主要來自民間戲班的職業藝人、士大夫蓄養的傢班和業餘的“串客”三個方面,早在明萬歷時,吳中已有名演員蔣六、王節、宇四、顧筠、顧三、陳七等人(潘之恒《劇評》);南京有“最能發笑感動人”的名醜劉雅(周暉《金陵瑣事》;杭州有“能歌新聲,發音清沏”的李九官(張大復《梅花草堂筆談》)。著名“串客”有金文甫、王怡庵等。著名的昆劇戲班,南京有沈周班(袁中道《遊居柿錄》),大官僚所蓄傢樂戲班有申時行、鄒迪光、張岱等班。

  明末清初,士大夫蓄傢樂戲班之風更盛,不但用以自娛,亦用以應酬宴客。著名的傢班有南京阮大鋮傢班、常熟徐氏傢班、山陰祁豸佳傢班、長洲尤侗傢班等。各地著名戲班,北京有聚和、三也、可娛三大名班;南京有興化、華林等班;蘇州有寒香、凝碧、妙觀、雅存等班。這一時期,出色的演員,凈有周鐵墩、孫閻王、蘇又占,正生有陸石角、徐大聲,老生有張得容,小生有吳其玉,旦有王紫稼等。著名串客有彭天錫、丁繼之、王壽熙、蘇昆生等。女戲班如戲劇傢李漁的“女樂”也頗負盛名,其中著名女演員有喬復生和王再來。

  清雍正以後,蘇州已出現專供演劇用的戲館。據記載,在蘇州、揚州、杭州三地就有很多著名班社,大班多至100餘人。其最著名的為集秀班(《燕蘭小譜》),譽之為“蘇班之最著者”。此班活動達半個世紀之久,至道光七年(1827)才解散。除集秀班外,蘇州還有聚秀、結芳、蓮喜等數十班。著名藝人有五旦金德輝、老生陳義先、凈色馬文觀、二面錢雲從、副末王九皋、大面王炳文等。揚州為鹽商集中之地,商業繁榮,昆腔戲班之多也不亞於蘇州。最著名的有老徐班、老黃班、大洪班等。名藝人有老徐班的副末徐維琛、老生山昆壁、小生陳雲九以及場面朱念一的鼓板、唐九州的三弦等。此外,揚州還有著名女班雙清班。在北京,以乾隆時保和班、嘉慶時金玉班、霓翠班最為著名。在南京,乾、嘉年間名班先後有慶豐班、慶餘班。

  嘉慶末年,北京已無純演昆腔的戲班,昆腔藝人多集中於以“曲子”著稱的四喜班內。道光初,他們又重整旗鼓,組成集芳班,但不久即告解散,藝人復轉入三慶、和春等徽班演唱。後來被繪入“同光十三絕”(同治、光緒年間的13位名演員)畫中的,大多是昆、亂兼擅的藝人,其中以唱昆劇為主的,隻有徐小香、朱蓮芬、楊鳴玉三人。

  道光、咸豐年間,蘇州由吉祥會先後組織瞭大章、大雅、鴻福、全福四大昆班,均極著名,歷時也久。同治二年(1863)起,四大昆班先後進入上海,其中鴻福班與昆弋武班合作,漸漸衍變為武班,與擅演昆劇文戲的全福班,有“文全福,武鴻福”之稱。此外揚州的著名昆班老洪班也經常到上海演出。咸豐初,上海創建瞭專演昆劇的“三雅園”,成為上海昆劇活動的主要基地,維持瞭三、四十年之久。到瞭同治末、光緒初,京班陸續南下,京戲園紛紛興建。光緒四年(1878),大雅昆班名旦邱阿增和名醜薑善珍先脫離昆班,進入集京、徽、梆子於一臺的天仙茶園;次年,昆劇名凈邱炳泉和名小生周釗泉等也加入天仙茶園,兼演京劇;當時影響最大的名旦周鳳林也脫離大雅昆班,加入大觀、天仙茶園等京戲園。周鳳林兼擅昆劇五旦、六旦和刺殺旦,表演以細致、生動、潑辣見長,跌撲功夫高人一等,而且精於音律,嗓音出色,他改搭京班,給上海的昆班以很大的打擊。到瞭光緒十六年(1890),蘇州昆班基本上退出瞭上海劇壇,而以京、昆合班形式活動。後來,蘇州大章、大雅、全福等班,雖曾先後在上海張氏味蓴園另辟基地,但也隻是時作時輟,勉強支撐,到光緒三十年(1904),終告停歇。

  在昆劇消歇十多年後,1917年有直隸高陽專演昆弋戲的榮慶社進京,班中名演員有貼旦韓世昌、黑凈兼老外郝振基等。榮慶社昆弋合流,不僅使北方昆劇得以延續和發展,而且逐漸形成瞭獨具特色的北派昆腔,今稱“北方昆曲”。

  這一時期,南方昆劇在大城市中極度凋敝,演員僅存三、四十人,隻能合並成一個文全福班。它大部分時間輾轉於江浙諸鄉鎮。1921年,昆曲愛好人士穆藕初、張紫東、徐凌雲等,合力在蘇州創辦昆劇傳習所,邀請部分全福班老藝人如沈月泉、吳義生等任教。至此僅存的全福班也宣告解散。

  蘇州昆劇傳習所共招收學員40人,藝名都以“傳”字排行,表示昆曲藝術薪傳不息。5年後畢業公演,有老生施傳鎮、鄭傳鑒,小生顧傳玠、周傳瑛,正旦沈傳芷、王傳蕖,五旦朱傳茗、姚傳薌,六旦張傳芳,大面沈傳錕,付王傳淞,醜華傳浩等,腳色齊全,技藝精湛,數年後,改名仙霓社。1941年12月太平洋戰爭爆發,仙霓社方告解散。

  昆劇的劇目 昆曲劇目共計保留瞭來源於南戲、傳奇作品和少量元雜劇的400多出折子戲。《琵琶記》、《荊釵記》、《拜月亭記》、《牡丹亭》、《長生殿》等,都有全譜或接近全本的工尺譜。

  現存輯錄折子戲的曲譜有《納書楹曲譜》、《遏雲閣曲譜》、《六也曲譜》、《昆曲大全》、《集成曲譜》、《與眾曲譜》、《粟廬曲譜》等。《審音鑒古錄》是較早的身段譜。演出較多的劇目約有100出,如《南西廂記》中的《跳墻著棋》、《寄柬》、《佳期》、《拷紅》,《寶劍記》中的《夜奔》,《浣紗記》中的《寄子》、《采蓮》,《鳴鳳記》中的《吃茶》、《寫本》,《牡丹亭》中的《遊園》、《驚夢》、《拾畫》、《叫畫》,《獅吼記》中的《梳妝》、《跪池》,《玉簪記》中的《琴挑》、《秋江》,《燕子箋》中的《狗洞》,《漁傢樂》中的《藏舟》、《刺梁》,《天下樂》中的《嫁妹》,《虎囊彈》中的《山亭》,《長生殿》中的《定情》、《絮閣》、《驚變》、《哭像》、《聞鈴》,《目連救母》中的《思凡》、《下山》,《爛柯山》中的《癡夢》,《白蛇傳》中的《盜草》、《水鬥》、《斷橋》,以及來自北雜劇《單刀會》中的《訓子》、《刀會》,《東窗事犯》中的《掃秦》,《四聲猿》中的《罵曹》,《西遊記》中的《借扇》等。

  特征與風格 昆山腔熔北曲和弋陽、海鹽等南曲諸腔於一爐,並加以提煉,其音樂上的藝術成就是史無前例的。它無論在曲調旋律、演唱技巧、戲劇性的表現手法等方面,都較以前諸腔更為完美。在節奏上除通常的三眼一板、一眼一板、疊板、散板外,又出現瞭贈板,使音樂佈局更多變化,纏綿婉轉、柔曼悠遠的特點也更加突出。在演唱藝術技巧上,註重聲音的控制,節奏速度的頓挫疾徐和咬字吐音,並有“豁、疊、擻、嚯”等腔的區分以及各類腳色的性格唱法,把傳統的民族音樂藝術的成就向前推進瞭一大步。在音樂配器方面也更為齊全,管樂器有笛、簫、大小嗩吶、笙,弦樂器有琵琶、三弦、月琴,打擊樂器有鼓板、大鑼、小鑼、湯鑼、雲鑼、齊鈸、小鈸、堂鼓。由於以聲若遊絲的笛為主要伴奏樂器,加上贈板的廣泛應用,字分頭腹尾的吐字方式,以及它本身受吳中民歌影響而具有的“流麗悠遠”特色,使昆腔音樂以“婉麗嫵媚,一唱三嘆”著稱。

  昆劇的表演,是一種歌、舞、介、白各種表演手段互相配合的綜合藝術。通過長期舞臺實踐,逐步形成瞭載歌載舞的表演形式。其舞蹈身段大抵可分兩種:一種是說話時的輔助姿態和由手勢發展起來的著重寫意的舞蹈;一種是配合唱詞感情的抒情舞蹈。此外,昆腔在念白上也積累瞭豐富的經驗,特別是醜腳,說的是吳語為主的一些江南方言,生活氣息濃厚,而且往往運用大段類似快板的韻白,對豐富人物形象起瞭重要的襯托作用。由於表演藝術的全面發展,腳色行當也自然越分越細:老生分副末、老外、老生,小生分官生、小生、巾生,凈醜分大面(正凈)、白面、二面(也稱“付”)、小面(醜),旦分老旦、正旦、作旦(娃娃旦)、刺殺旦、五旦(也稱“閨門旦”、“小旦”)、六旦(也稱“貼旦”、“花旦”)、耳朵旦(雜旦)等。各行腳色都在表演上形成自己一套表演程式和技巧,各種道具的使用也有不同的基本功。這些程式化的動作語言,在刻畫人物性格、表達人物心理狀態、渲染戲劇性和增強感染力方面,形成瞭昆劇完整而獨特的表演體系。

  昆劇的音樂、表演藝術,在繼承前代戲曲藝術成就的基礎上,推陳出新,流佈南北,對現代全國大部分聲腔劇種都有過深刻的影響,為其他聲腔劇種借鑒提供瞭極為豐富的內容。例如越劇的表演就受昆劇很大的影響;京劇各類腳色的性格唱法,也是在昆劇奠定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此外,昆劇的曲調乃至成出的戲都大量被吸收入京劇和不少地方劇種中。很多演員如當代著名的戲劇藝術傢梅蘭芳、程硯秋就把昆劇的唱、演技巧作為加強基礎訓練、提高演唱水平的一個重要方法。所以昆劇作為一種獨立的劇種固然衰微已久,而其藝術生命實際上遠遠沒有終結。此外,川劇、湘劇、婺劇、祁劇、贛劇、桂劇、柳子戲和廣東正字戲等劇種中都仍然保留著昆劇的部分劇目、聲腔和曲牌。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老一輩的著名演員得以發揮其才藝,浙江、江蘇、北京、上海、湖南先後成立昆劇院(團);多次舉辦昆曲會演交流經驗,扶植其恢復發展;還采取戲校開班、劇團培養、舉辦學館等方式培育新人,如江蘇的張繼青、林繼凡,上海的華文猗、計鎮華、嶽美緹、蔡正仁,北京的李淑君、侯少奎、洪雪飛,浙江的汪世瑜、沈世華,湖南湘昆的雷子文等都是出色的演員。其中浙江省於1956年改編演出的《十五貫》,取得顯著成績,為昆劇藝術的革新發展作出瞭一定的貢獻。此外,昆劇還嘗試編演瞭現代戲《紅霞》、《瓊花》、《活捉羅根元》等,探尋新的發展道路。《十五貫》、《西園記》已攝制成影片。早在20世紀20年代,梅蘭芳、韓世昌先後訪問日本,30年代梅蘭芳訪問美國、蘇聯,演出昆劇《思凡》、《遊園》、《驚夢》、《斷橋》等劇目,獲得各國觀眾的好評。至今,昆腔清唱在一些海外華僑聚居區仍有愛好者歌唱傳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