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齊詩人。字玄暉。陳郡陽夏(今河南太康)人。高祖據為謝安之兄,父緯,官散騎侍郎。母為宋文帝之女長城公主。謝朓傢世既貴,少又好學,為南齊藩王所重。初為太尉豫章王蕭嶷行參軍,遷隨王蕭子隆東中郎府,轉王儉衛軍東閣祭酒,後為隨王鎮西功曹,轉文學。永明九年(491),隨王為荊州刺史,“親府州事”,謝朓也跟著到瞭荊州,“以文才尤被賞愛”。後調還京都,任新安王中軍記室,兼尚書殿中郎,又為驃騎諮議,領記室,掌霸府文筆,又掌中書詔誥。建武二年(495)出為宣城太守,後遷尚尚書吏部郎。東昏侯永元元年(499),始安王蕭遙光謀奪帝位,謝朓不預其謀,反遭誣陷,下獄而死。

  謝朓青年時代即以文學知名,曾參與竟陵王蕭子良西邸的文學活動,是“竟陵八友”之一。在“八友”中,他的成就最高。謝朓在西邸創作的詩歌,題材比較狹窄,除瞭遊宴應酬之外,就是詠物,如《詠風》、《詠竹》等。這類詠物詩雖略有寄托,但主要是求其形似。還有不少是模擬漢魏晉宋的樂府民歌。這部分作品雖然不曾反映重大的社會內容,但表現閨情,具有一定的生活氣息。自從隨府赴荊州以後,他的詩歌創作有瞭新的開拓,特別是經歷瞭政治風波,出任宣城太守以後他的詩歌無論內容或者形式,都取得瞭新的成就,他不僅創作瞭大量的山水詩,表現山川之美和自己的生活感受,還創作瞭諸如《賽敬亭山廟喜雨》、《賦貧民田》等詩歌,反映瞭一定的社會現實。

  謝朓詩歌創作的主要成就是發展瞭山水詩。晉宋以後,山水文學產生瞭,但多少還受玄言詩的影響,總帶點玄理。謝靈運的山水詩就是如此。謝朓和謝靈運同族,世稱“二謝”,謝靈運為大謝,謝朓為小謝。小謝詩學大謝,都善於模山范水,以山水詩見長;但二人的詩境和詩味卻有別。大謝的山水詩仍然帶有一些“玄言”的色彩,小謝的山水詩則抒發瞭思想感情,玄言詩的影響差不多已被消除殆盡。謝朓的山水詩把描寫景物和抒發感情自然地結合起來。他浮沉於政治旋渦之中,目睹仕途的險惡和現實的黑暗,因此常常通過對景物的描寫,表現出對於宦途的憂懼和人生的苦悶。《暫使下都夜發新林至京邑贈西府同僚》中寫道:“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徒念關山近,終知返路長。秋河曙耿耿,寒渚夜蒼蒼。引領見京室,宮雉正相望”,“常恐鷹隼擊,時菊委嚴霜。寄言罻羅者,寥廓已高翔。”正表現瞭這種徬徨的心情,詩中的景物也因此籠罩瞭淒涼的氣氛。他一生遊宦於諸王府邸之間,不能不寫些“頌帝功”、“頌藩德”的應命之作。這類作品也常常通過景物來表現頌揚之意,如《隨王鼓吹曲十首》中的《入朝曲》“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帶綠水,迢遞起朱樓”,既是一曲頌歌,也是一幅壯麗的圖畫。不管是何種情感意趣,都可以借山川景物來表現,而且達到情景交融的境界,這是謝朓詩歌的重要特點,也是他對於詩歌藝術發展的重要貢獻。

  謝朓主張“好詩圓美流轉如彈丸”(《南史·王曇首傳附王筠傳》),他的詩歌創作正是貫徹瞭這一審美觀點。要達到“圓美流轉”,聲律是一個重要因素。他把講究平仄四聲的永明聲律運用於詩歌創作中。因此他的詩音調和諧,讀起來瑯瑯上口,鏗鏘悅耳。沈約《傷謝朓》寫道:“吏部信才傑,文鋒振奇響。調與金石諧,思逐風雲上。”也說明瞭音調和諧這一特點。謝朓還善於熔裁,時出警句,最為人稱道的有“馀霞散成綺,澄江靜如練”(《晚登三山還望京邑》),“天際識歸舟,雲中辨江樹”(《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橋》),“朔風吹飛雨,蕭條江上來”(《觀朝雨》),“魚戲新荷動,鳥散馀花落”(《遊東田》)等,這些警句清新雋永,流暢和諧,對仗工整,體現瞭“新體詩”的特點。

  謝朓的短詩也很出色,耐人咀嚼,富於民歌風味。如《玉階怨》:“夕殿下珠簾,流螢飛復息。長夜縫羅衣,想君此何極!”又如《王孫遊》:“綠草蔓如絲,雜樹紅英發。無論君不歸,君歸芳已歇!”還有《同王主簿有所思》、《銅雀悲》、《金谷聚》等篇,都是遣詞自然、音調和諧、感情含蓄的佳什,收到瞭小中見大、尺幅千裡的藝術效果。這類小詩,對後來的五言絕句的形成和發展有一定影響。

  謝朓的辭賦和散文,成就不如詩,但也有值得稱道的。現存的幾篇賦,如《思歸賦》、《遊後園賦》、《高松賦》、《杜若賦》等,體制短小,聲律調協,富於抒情色彩。賦體自魏晉以後,題材有所擴大,篇幅有所縮小,不事鋪張,註重抒情;到瞭齊梁,由於聲律的運用,便逐漸向駢賦過渡。謝朓寫物寓意、借景抒情的小賦,正體現瞭向駢賦過渡的特點。謝朓還寫瞭一些諸如表章牋啟一類散文,如《文選》所錄《拜中軍記室辭隨王牋》一文,“不悟滄溟未運,波臣自蕩;渤澥方春,旅翮先謝。清切藩房,寂寥舊蓽,輕舟反溯,吊影獨留。白雲在天,龍門不見,去德滋永,思德滋深。唯待青江可望,候歸艎於春渚;朱邸方開,效蓬心於秋實”,情見乎辭,文情並茂。再如《齊海陵王墓志銘》“風搖草色,月照松光。春秋非我,曉夜何長”,也很富於詩情畫意。

  謝朓是永明詩人的代表,在當世就享有盛名。蕭衍說:“三日不讀謝(朓)詩,便覺口臭。”名重一時的劉孝綽也很推崇謝朓。“常以謝詩置幾案間,動靜輒諷味”(《顏氏傢訓·文章》篇)。他關於聲律對仗和寫景狀物的技巧,對於唐代詩壇有著深刻的影響。杜甫說“謝朓每詩篇堪誦”(《寄岑嘉州》),李白更是經常提起謝朓,“解道澄江靜如練,令人長憶謝玄暉”(《金陵城西樓月下吟》),“三山懷謝朓,水澹望長安”(《三山望金陵寄殷淑》),“我吟謝朓詩上語,朔風颯颯吹飛雨”(《酬殷明佐見贈五雲裘歌》),“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可見李白對於謝朓的傾倒,所以清人王士禛《論詩絕句》說李白“一生低首謝宣城”。謝朓詩歌不僅影響瞭唐代詩人,而且影響瞭一代詩風。宋趙紫芝詩雲“玄暉詩變有唐風”,嚴羽也說“謝朓之詩,已有全篇似唐人者”,明胡應麟《詩藪》認為唐人“多法宣城(謝朓)”。

  《隋書·經籍志》有《謝朓集》12卷,《謝朓逸集》1卷,均佚。明人收集遺佚,重為編定,刻本甚多。通行本有《四部叢刊》影明抄本。今人郝立權有《謝宣城詩註》(1936)。